阮念初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,指尖几乎要被手里那块顽固的污渍磨破。
谢景行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,指间夹着一支烟,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,映着他俊美却毫无温度的侧脸。
“擦不干净?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嘲弄,“阮念初,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,留着你还有什么用?”
她咬紧下唇,尝到一丝血腥味。
三天前,她还在自家花园里修剪玫瑰,而现在,却成了谢景行囚禁在这座别墅里的佣人——不,连佣人都不如。
他要她跪着擦地,要她用手洗他的衬衫,要她在宴会上像个小丑一样端着托盘,任人指指点点。
这一切,只因为她是阮家的女儿。
三年前阮家破产,父亲跳楼身亡,母亲重病卧床,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就是眼前这个男人,谢景行。
恨意像藤蔓一样在心底疯狂滋长,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,几乎要让她窒息。
可她不能反抗,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医药费,谢景行握着她母亲的生死簿,她只能忍。
“对不起,谢先生,我会擦干净的。”
她低下头,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。
谢景行轻笑一声,没再说话,只是看着她的眼神,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。
不知过了多久,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,手臂也酸得抬不起来。
就在这时,负责打扫二楼的张妈端着一盆水从旁边经过,故意脚下一滑,整盆冷水不偏不倚地泼在了阮念初身上。
“哎呀,真是不好意思啊。”
张妈假惺惺地道歉,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,“阮小姐,你怎么跪在这儿挡路呢?”
别墅里的佣人都知道阮念初是谢先生不待见的人,平日里少不了明里暗里地欺负她。
张妈更是因为上次被谢景行训斥过笨手笨脚,便把气都撒在了阮念初身上。
冷水顺着阮念初的头发往下流,浸透了单薄的衣衫,寒意瞬间侵袭了西肢百骸。
她浑身发抖,抬头看向张妈,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你是故意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张妈提高了音量,“我不过是不小心,你还敢顶嘴?
信不信我告诉谢先生,让他把你赶出去!”
就在这时,沙发上的谢景行忽然站起身,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,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。
他没看阮念初,只是淡淡地瞥了张妈一眼。
“谁让你在这儿喧哗的?”
张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连忙低下头:“对不起,谢先生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明天不用来了。”
谢景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张妈猛地抬起头,满脸的不可置信:“谢先生,我……滚。”
一个字,像淬了冰,让张妈瞬间噤声。
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,仓皇地跑了出去。
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。
阮念初低着头,浑身湿透,狼狈不堪。
她不明白谢景行为什么要这么做,他折磨她,却又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出手相助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
谢景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“想感冒吗?”
她没有动,也没有说话。
心里的恨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,让她感到无比混乱。
“怎么?”
他俯下身,凑近她的耳边,声音带着一丝玩味,“感动了?”
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,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。
她猛地站起身,往后退了一步,拉开距离。
“谢先生,我会继续擦地的。”
说完,她拿起抹布,重新跪在地上,用力地擦拭着地面,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那块冰冷的大理石上。
谢景行看着她倔强的背影,眼神暗了暗,没再说什么,转身离开了客厅。
深夜,阮念初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
白天的事情在脑海里反复回放,谢景行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,他在张妈面前说的那句话,还有他凑近时温热的气息……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心烦意乱。
她起身想去倒杯水,经过走廊时,却看到谢景行书房的灯还亮着。
门没有关严,留着一条缝隙。
鬼使神差地,她停下了脚步,透过缝隙往里面看去。
谢景行坐在书桌前,背对着她。
他似乎正在处理伤口,一只手拿着纱布,另一只手解开衬衫的纽扣。
当他脱下衬衫时,阮念初看到了他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,皮肉外翻,还在不断地渗出血迹。
她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虽然她恨他,但看到这样的伤口,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惊。
她知道谢景行身处的环境,家族争斗,明枪暗箭,受伤是常有的事。
他似乎很难自己处理背上的伤口,动作有些笨拙,眉头紧紧地皱着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阮念初站在门口,犹豫了很久。
她告诉自己,谢景行是她的仇人,他受伤是活该,她不应该管。
可是,看着他艰难的样子,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冒了出来。
最终,她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,从药箱里拿了消毒水和干净的纱布,再次来到书房门口。
深吸一口气,她轻轻推开了门。
谢景行听到动静,猛地回过头,眼神警惕而冰冷。
当看到是她时,他的眼神更加锐利:“你来干什么?”
阮念初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,她低下头,把手里的药递过去:“这个……或许有用。”
谢景行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药上,又看向她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:“怎么?
想趁机毒死我?”
他的话像一根针,刺得阮念初心里一阵刺痛。
她就知道,他永远只会用这种恶意来揣测她。
她猛地抽回手,转身就要走。
“当我没说。”
就在她转身的瞬间,谢景行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手很烫,带着伤口的温度,力道却大得惊人。
“跑什么?”
他看着她,眼神深邃,“不是想给我上药吗?”
他的手指紧紧地箍着她的手腕,让她无法挣脱。
阮念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度,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。
她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,砰砰地跳着,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她不敢看他的眼睛,只能低下头,声音有些发颤:“放开我。”
“不放。”
谢景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“你不是恨我吗?
现在有机会报复我,怎么又不敢了?”
他的话像一把锤子,敲在阮念初的心上。
是啊,她恨他,恨不得他去死。
可是,当这一刻真的来临,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。
她能做的,只是在他受伤时,忍不住递过一瓶药。
“我……”她想解释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谢景行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慌乱的眼神,嘴角的嘲讽慢慢褪去,眼神变得复杂起来。
他松开了她的手,淡淡地说:“把药留下吧。”
阮念初像是得到了特赦,连忙把药放在桌上,转身就跑。
她跑得很快,几乎是逃离了书房。
回到自己的房间,她靠在门后,手捂着胸口,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。
为什么会这样?
她明明恨他入骨,可刚才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,她的心跳却乱了。
看到他背上的伤口时,她的心里却感到一阵不忍。
夜色更深了,阮念初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
她知道,从今晚开始,有些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。
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里,好像悄悄掺杂了一丝不该有的心动。
而这丝心动,让她感到无比恐慌。
她不知道,在她离开后,书房里的谢景行拿起那瓶药,看着上面的标签,眼神晦暗不明。
过了很久,他才拿起消毒水,笨拙地给自己处理伤口。
当消毒水碰到伤口,传来剧烈的疼痛时,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。
这个女人,真是有趣。
恨着他,却又忍不住关心他。
他倒要看看,这份恨意里的心动,最终会走向何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