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债主
刺骨的寒冷与灼烧般的剧痛在经脉里厮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。
那口心血,吐出了百年来被道法压制的所有震荡。
父母……不是病故。
师尊……只为炼傀。
离渊那句“蠢死了”的怒吼,竟成了黑暗吞噬我前,锚定现实的最后一点声响。
我猛地睁开眼。
入目并非熟悉的清修静室,而是一处幽暗的山洞。
石壁粗糙,染着跳跃的篝火暖光。
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、清苦的草药味,还有一丝……属于魔修的凛冽气息。
我正躺在一张铺了兽皮的简陋石床上。
试图起身,西肢百骸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尤其是丹田处,空荡晦涩,那百年修炼而来的、冰镜般的无情道基,己然碎裂不堪,只余一片狼藉。
霜凝剑静静躺在手边,剑身光华黯淡,甚至蒙上了一层灰翳,与我心神联系微弱得几乎断绝。
轻微的脚步声传来。
离渊端着一碗墨绿色的药汁走进来,玄衣依旧,只是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,唇色却异常鲜红,显然硬扛师尊自爆元神的那一下,他也伤得不轻。
他见我醒来,脚步顿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那副讥诮冷漠的模样。
“还没死成?
命倒是硬。”
他将药碗毫不客气地搁在旁边的石头上,滚烫的药汁溅出几滴,“喝了。”
我没有动,只是看着他。
目光不再是过去的冰冷无波,而是带着一种审视,一种刚从巨大骗局中挣扎出来的、残存的惊悸和茫然。
“为什么救我?”
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你恨他,杀了他便是。
我于你,不过是……他用来挡劫的工具。”
说出“工具”二字时,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离渊嗤笑一声,抱臂倚在石壁上,阴影勾勒出他凌厉的下颌线。
“救你?
本尊是嫌你死得太便宜。”
他眼神幽深,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“凌霄老贼死了,他欠我的债,还没还清。
你既然是他‘最完美’的作品,父债女偿,天经地义。”
“我不是他女儿!”
我猛地攥紧手,指尖掐入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,让我保持清醒。
“有区别吗?”
离渊逼近一步,魔尊的威压即便在重伤下也依旧迫人,“他养了你百年,教你功法,塑你道心——用你至亲的血骨,和你的无知无觉!
你以为你斩断尘缘修得大道?
清璃仙子,你脚下踩着你全家的尸骸!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我刚刚开始重新跳动的心脏。
那些被无情道心压制、被师尊法术模糊的记忆碎片,在他残忍的话语***下,疯狂地翻涌起来——温暖的烛火,妇人温柔的哼唱……骤然变成惊恐的尖叫和刺目的法术光芒!
男人将我死死护在身后,对着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嘶吼:“……放过她!
她什么都不知道!”
……然后,是冰冷的剑锋,划破黑暗,带起温热的液体,溅在我脸上……“呃……”我捂住骤然剧痛的头,蜷缩起来,冷汗瞬间浸透里衣。
那不是梦,那是被生生抹去、篡改的过去!
离渊冷眼看着我的痛苦,没有丝毫动容,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快掠过的、近乎痛楚的神色。
“想起来了?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冰冷的残忍,“现在明白了?
你敬若神明的师尊,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你坚守百年的道,是他为你掘好的坟!”
我剧烈地喘息着,眼前阵阵发黑。
信仰崩塌的虚无感被更具体、更血腥的仇恨取代。
百年修行,原来是一场认贼作父的笑话!
丹田处碎裂的道基在这一刻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疯狂反噬,魔气与残存灵力剧烈冲突,我喉头一甜,又是一口淤血咳出,溅落在灰扑扑的兽皮上,触目惊心。
离渊皱紧了眉,脸上的讥讽淡去,最终化为一声极不耐烦的咂舌。
他上前,动作粗暴地端起那碗药,几乎是用灌的力道抵到我唇边。
“不想现在就走火入魔魂飞魄散,就喝了它!”
他命令道,语气凶恶,但那药汁的温度,却被他控制得恰到好处,温热,却不烫口。
苦涩无比的味道冲入喉咙,带着一股霸道的药力,强行压下了体内翻腾的气血。
我被迫吞咽着,眼睛却死死盯着他。
恨吗?
恨的。
恨师尊,也恨眼前这个撕开一切真相、让我坠入无间地狱的魔头。
但更恨的,是那个被蒙蔽百年、双手沾满至亲之血却惘然不知,还对仇人感激涕零的自己。
一碗药见底,他松开手,像是触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。
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,和我压抑不住的、破碎的喘息。
旧道己碎,前路己绝。
仇人己死,手刃于我自己剑下。
可我……该去哪?
我是谁?
清璃仙子己经死了。
活下来的,只是一个道基尽毁、血仇难偿、无处可归的……孤魂野鬼。
离渊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:“从今天起,你的命是我的。
没我的允许,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“好好活着,替你师尊,还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