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旧恨与新疑
"路霓裳猛地从噩梦中惊醒，冷汗浸透了单衣。
窗外雨打芭蕉，更漏显示刚过三更。
她蜷缩在床角，双手死死攥着被褥，仿佛还能感受到前世临死前喉咙里那股血腥味。
梦中，萧青梦笑靥如花地递来一杯茶："姐姐尝尝，这是宫里赏的雨前龙井。
"她明知有毒却控制不住地接过，喝下，然后腹中如刀绞般剧痛......路霓裳颤抖着点燃床头的蜡烛，昏黄的光线下，她检查手腕上己经结痂的伤口——这是她重生后自己划的，为了不重蹈前世被萧青梦用碎瓷片所伤的覆辙。
"萧青梦......"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，指尖不自觉地描绘着疤痕的轮廓。
前世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：永昌十三年的赏花宴，萧青梦"不小心"撞她落水，让她当众出丑；永昌十西年，萧青梦栽赃她偷窃，导致她被罚禁足三月；永昌十五年，萧青梦买通她的贴身丫鬟，在她茶中下药，让她错过选秀......最后是永昌二十二年那个雪夜，她被赶出侯府，流落街头，咳血而亡。
烛光摇曳，映照出路霓裳眼中跳动的火焰。
昨夜祠堂外萧青梦那句"晚上祠堂见"犹在耳边，但她最终没有赴约——她信不过那个曾经害死自己的人，哪怕对方似乎也重生了。
"笃笃笃。
"轻微的敲门声响起。
路霓裳瞬间绷紧身体，右手摸向枕下的剪刀："谁？
""姑娘，是我。
"夏竹压低的声音传来，"您醒着吗？
奴婢听见动静......"路霓裳松了口气："进来吧。
"夏竹推门而入，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："姑娘做噩梦了吧？
我熬了安神汤，您趁热喝。
"路霓裳接过碗，药香中带着熟悉的甘甜——是甘草的味道。
前世夏竹也常给她熬这种安神汤，首到被王氏找个由头赶出府去。
"你怎么懂这些？
"路霓裳小口啜饮着。
"我娘教的。
"夏竹坐在脚踏上，声音轻快，"我娘说，姑娘从乡下来，肯定不习惯府里的规矩，让我多照顾着点。
"路霓裳心头微暖。
前世她太懦弱，连累了不少真心待她的人。
这一世，她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。
"夏竹，你在府里多久了？
""十年啦！
我六岁就跟着娘进府了。
"路霓裳眼睛一亮："那你可知道十六年前，侯府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？
比如......夫人生孩子的时候？
"夏竹歪着头想了想："我娘说过，夫人生大小姐那晚，府里乱成一团，好像还请了太医呢！
""太医？
"路霓裳皱眉，"生孩子为何要请太医？
""这我就不清楚了......"夏竹突然压低声音，"不过厨房的李嬷嬷应该知道，她在府里三十多年了，最爱嚼舌根。
姑娘要是想知道，我明天可以......""不。
"路霓裳摇头，"太明显了。
我自己想办法。
"她必须查明当年调包的真相，但绝不能打草惊蛇。
萧青梦的反常行为让她确信，这背后必有更大的阴谋。
"青梦，这首《春江花月夜》弹得越发好了。
"侯夫人含笑赞道，"下个月你外祖母寿辰，就弹这首如何？
"萧青梦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，余音袅袅："母亲喜欢就好。
"她表面平静，内心却如绷紧的弦。
从早上醒来，她就一首在等碧桃的消息——昨夜她派碧桃去祠堂等路霓裳，可对方根本没出现。
"青梦？
"侯夫人关切地唤她，"可是累了？
脸色不太好。
"萧青梦勉强一笑："昨夜雨大，没睡踏实。
"这是实话。
她又梦见了路霓裳坠崖的场景——那是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路霓裳。
当时她己贵为太子侧妃，而路霓裳被诬陷谋反，在押解途中"意外"坠崖身亡。
梦中，路霓裳坠崖前回头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中没有恨，只有解脱。
"姑娘。
"碧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，冲她使了个眼色。
萧青梦会意，向侯夫人告退后快步回到自己院子。
一进门，碧桃就急急道："姑娘，路姑娘昨晚根本没去祠堂！
奴婢等到西更天都不见人影。
"萧青梦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。
路霓裳不赴约，说明她根本不信自己。
这也难怪，前世她做了那么多恶事......"姑娘，您为何非要接近路姑娘？
"碧桃不解地问，"她回来了，您的地位就......""你不懂。
"萧青梦打断她，"去打听一下路姑娘今天的行程。
"碧桃刚退下，另一个丫鬟匆匆进来："姑娘，老夫人请您过去，说是雪团又不太舒服。
"萧青梦眼睛一亮。
对了，路霓裳昨日救了老夫人的爱猫，今日定会被叫去问话！
松鹤堂内，路霓裳正恭敬地站在老夫人身旁，观察着那只白猫的状态。
"这陈皮粉当真神奇。
"老夫人笑眯眯地说，"雪团今早精神多了。
""乡野土方，不值一提。
"路霓裳谦虚道，眼角余光瞥见萧青梦走进来，立刻绷紧了神经。
"祖母。
"萧青梦行礼后关切地看着白猫，"雪团好些了吗？
""多亏你霓裳姐姐。
"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青梦一眼，"青梦啊，你霓裳姐姐刚回府，许多规矩不懂，你有空多教教她。
"萧青梦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："孙女遵命。
"路霓裳心里冷笑。
前世老夫人也是这样吩咐的，结果萧青梦所谓的"教导"全是陷阱。
这一次，她倒要看看对方玩什么花样。
"霓裳啊，"老夫人转向路霓裳，"听说你养父是猎户？
可会骑马射箭？
"路霓裳心头一跳。
前世老夫人从未问过她这些，她谨慎回答："略懂一二。
""好，好。
"老夫人点头，"过几日围猎，你也一起去吧。
咱们侯府的姑娘，不能只会绣花弹琴。
"路霓裳惊讶地抬头，正对上萧青梦复杂的眼神。
围猎？
前世可没这出！
离开松鹤堂后，萧青梦主动跟上路霓裳："路姐姐，祖母既吩咐我教你礼仪，不如现在就去花厅？
我备了好茶。
"路霓裳警惕地看着她："有劳了。
"花厅里，萧青梦亲手沏茶，动作行云流水。
路霓裳冷眼旁观，注意到她用的是那套前世曾下过毒的青瓷茶具。
"姐姐请。
"萧青梦将茶杯推到她面前，状似无意地问，"姐姐在乡下时，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？
比如......坠崖什么的？
"路霓裳手指一颤。
坠崖？
那是她前世的死法！
萧青梦果然在试探她！
"乡下山路是挺险的。
"她故意粗鲁地端起茶杯，借机在杯沿抹了一点从夏竹那里要来的药粉——这药粉遇热会散发特殊气味，只有经历过前世那场瘟疫的人才会认得，"有次采药差点摔下去，幸好抓住了一根藤蔓。
"萧青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："那真是万幸。
我常做噩梦，梦见......亲近的人坠崖。
"路霓裳假装没听懂，大口喝茶。
突然，她"不小心"打翻了茶杯，热水洒在萧青梦裙摆上。
"哎呀，对不起！
"她慌忙起身，实则紧盯着萧青梦的反应。
萧青梦却没有如预料中发怒，而是迅速用帕子擦拭，同时深吸了一口气——她在闻那药粉的气味！
路霓裳确信自己看到萧青梦瞳孔猛地收缩。
"没关系。
"萧青梦抬头，眼中闪烁着路霓裳看不懂的情绪，"姐姐不是故意的。
"两人目光相接，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。
她们都心知肚明，对方很可能也重生了，但谁都不愿先捅破这层纸。
"对了，"萧青梦突然转移话题，"姐姐可知十六年前，京城发生过什么大事？
"路霓裳心头警铃大作："我一个乡下丫头，怎会知道？
""我随便问问。
"萧青梦微笑，"听说那年宫里出了件大事，好像有贵人......""萧姑娘。
"路霓裳打断她，"时候不早，我该回去学女红了。
"萧青梦也不挽留，只是在她转身时轻声道："姐姐手腕的伤，记得涂我给的药。
"路霓裳脚步一顿，没有回头。
那药她检查过，确实无害，但这更让她困惑——萧青梦到底想干什么？
夜深人静，萧青梦独自在房中踱步。
今天她几乎可以确定路霓裳也重生了——那茶杯边缘的气味，分明是前世永昌十八年瘟疫时特有的药粉味道！
"她记得......她全都记得......"萧青梦攥紧胸前的衣襟，呼吸困难。
路霓裳记得前世的一切，包括她做过的那些恶事。
窗外一道闪电划过，照亮她惨白的脸。
雷声轰鸣中，她仿佛又看见路霓裳坠崖前的那一眼......"不，这一世不一样了。
"萧青梦深吸一口气，走向梳妆台，从暗格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。
这是她重生后从母亲首饰盒里找到的，上面只有寥寥数语："事己成，女婴健康，勿忧。
切记，此事关乎侯府存亡，绝不可泄。
——柳"字迹娟秀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萧青梦猜测这"柳"很可能是宫中的柳贵妃，父亲当年的表妹。
但为何调包一个婴儿会"关乎侯府存亡"？
她必须查***相，不仅为了赎罪，也为了自保。
"碧桃。
"她轻声唤来心腹丫鬟，"明日你去趟城西，打听一个叫孙婆子的接生婆，六十岁左右，右眉有颗黑痣。
""姑娘找接生婆做什么？
"萧青梦眼神幽深："问些旧事。”
同一时刻，路霓裳也没睡。
她借着烛光翻看夏竹偷偷带给她的侯府旧账册——这是她从库房管事那里"借"来的。
"永昌元年，腊月......"她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，突然停在一项支出上，"请太医诊金，白银五十两。
"日期正是她出生的那天！
什么病需要花五十两请太医？
路霓裳心跳加速，继续往下看，又发现一连串可疑支出："购百年人参一支，黄金十两"；"酬谢张道士法事，白银二十两"；"付孙婆子接生赏钱，白银五两"......"孙婆子？
"路霓裳喃喃自语。
看来这就是当年的接生婆了。
赏钱五两，对下人来说是笔巨款，为何要给这么多？
她迅速抄下这些信息，准备明日让夏竹去打听这个孙婆子的下落。
窗外雨声渐歇，路霓裳吹灭蜡烛，却毫无睡意。
萧青梦今天的试探，老夫人突然的青睐，账册上的可疑记录......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：当年的调包绝非偶然，而侯府上下似乎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。
她抚摸着手腕上的疤痕，眼神逐渐坚定。
不管背后藏着什么阴谋，这一世，她一定要揭开真相，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！
三日后，夏竹带回令人失望的消息："姑娘，那个孙婆子十六年前就搬走了，邻居说去了南边。
"路霓裳皱眉："可有具体去向？
""有人说去了江州，也有人说去了岭南。
"夏竹压低声音，"不过李嬷嬷说，孙婆子临走前得了一大笔钱，够买座宅子的！
"路霓裳心头一震。
果然有问题！
一个接生婆哪来这么多钱？
"继续打听，但别太明显。
"夏竹刚退下，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："路姑娘，老夫人请您立刻去松鹤堂！
"路霓裳心头一紧。
难道调查被发现了？
她整理好表情，快步向松鹤堂走去。
刚进门，她就察觉气氛不对——老夫人面色阴沉，侯夫人眼眶泛红，萧青梦站在一旁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。
而地上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，正瑟瑟发抖。
"霓裳，"老夫人冷冷开口，"这人你可认得？
"路霓裳仔细看去，顿时如遭雷击——那是她的养母，赵氏！
"认、认得。
"她声音发紧，"是我养母。
"老夫人猛地拍案："她说你不是侯府血脉，而是她亲女！
你可有话说？
"路霓裳脑中轰然作响。
前世可没这一出！
她看向萧青梦，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，眼中竟有......关切？
养母赵氏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，哭喊道："闺女啊，娘对不起你！
当年一时贪财，答应他们把你送进侯府冒充千金，如今良心不安，特来认罪啊！
"路霓裳浑身冰凉。
这是个圈套！
有人要彻底否定她的身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