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我真不想这么帅啊
同桌刘胖的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怕惊扰了讲台上的猛虎，却又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兴奋。
他肉乎乎的胳膊肘撞了撞江寻，力道不小。
江寻正盯着一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。
思路在脑中刚牵起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头，瞬间就被这一肘子给撞飞了。
他蹙了蹙眉，从那张写满了演算公式的数学卷子里抬起头。
眼神里带着无奈。
“谁挂我？”
“表白墙啊！”
刘胖把自己的手机推了过来，屏幕的幽光在昏暗的课桌肚里，显得颇为刺眼。
苏城一中的表白墙，并非一面物理存在的墙壁。
它是一个由某届传奇学长创建、并由学生会代代相传的QQ空间账号，专门用来匿名发布各种校园消息。
起初，这里只是些羞于启齿的暗恋告白。
不知从何时起，逐渐演变成了八卦集散地、失物招领处，甚至是学生们吐槽的秘密树洞。
可以说，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小道消息，都从这里发酵、流传。
江寻对此兴致寥寥，但还是接过了手机。
屏幕上是一条最新的说说，发布时间显示就在几分钟前。
墙墙你好，我想投个稿。
今天下午体育课，在篮球场边上看到的，男生好高，目测一米八三往上，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，皮肤很干净，阳光下甚至有点透明感。
最绝的是他的手，当时他正好在拧瓶盖喝水，手指又长又白，骨节分明，我一个手控当场去世。
他好像不太合群，别人打球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看，气质有点清冷，是那种很典型的艺术生感觉。
我不敢上去要联系方式，有姐妹知道他是谁吗？
附一张***的侧脸，侵删。
下面配了一张图。
照片的像素不高，甚至有些模糊，拍摄角度也相当刁钻，是从斜后方***的。
画面里的少年微微仰头，喉结的线条清晰利落。
下颌线流畅地收紧，鼻梁高挺。
虽然只有一个侧脸，却足够勾勒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气质。
评论区己经炸了。
“***，这侧脸杀疯了，是哪个班的帅哥？”
“看校服袖标，是高三的学长。”
“这个气质，感觉是艺术生，我们学校的艺术生颜值都好高。”
“回复：见面不硬刚，让墙墙海底捞？”
“巧了，男主我认识”...........江寻面无表情地看完了。
他的内心毫无波澜，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，手指己经习惯性地准备上划，去看下一条动态。
“怎么样，寻哥，感动不？”
刘胖挤眉弄眼地问，一脸“快夸我，我给你带来了惊天大瓜”的邀功表情。
江寻把手机还给他，薄唇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。
“无聊。”
说完，他重新低下头，试图从一片混沌的脑海里，找回刚才那道题的解题思路。
“诶，别啊！”
刘胖不甘心，又把手机屏幕怼了过来。
“这可是有女生公开捞你，说明你魅力大啊！
你看看你，整天不是画画就是刷题，活得跟个退休老干部似的，也该接触接触异性了。”
江寻终于又抬起了头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看刘胖，而是看向前方黑板上，用红色粉笔写下的那行醒目数字。
距离高考，还有110天。
时间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沉甸甸的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他是一名高三美术艺考生。
在不久前结束的联考里，稳稳地拿到了286分的高分。
这个分数，对于他的目标——苏城大学艺术学院，也绰绰有余。
但艺术生，终究是要被文化课成绩筛选的。
而这，恰恰是他最薄弱的一环。
尤其是数学。
看着卷子上那些纠缠不清的函数与图形，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团乱麻，密不透风。
他有很清晰的，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人生规划。
考入苏大艺术学院，在大学期间接触业内最前沿的知识与资源，毕业后成为一名顶尖的原画师或者全能设计师。
为此，他需要专注。
绝对的专注。
至于恋爱这种事，在他看来，不过是这个年纪的学生们，荷尔蒙进行的一场自我式狂欢。
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那些所谓山盟海誓的喜欢，在残酷的现实与漫长的时间面前，脆弱得像一张薄纸。
最后什么都剩不下。
他见过太多了。
“你不懂。”
江寻收回目光，声音很淡地对刘胖说。
“我怎么不懂了？
我也是男的啊！”
刘胖一脸痛心疾首，“放着这么多青春活力的学妹不要，你这是暴殄天物！”
江寻拿起笔，在草稿纸上重新画着辅助线，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跟她谈恋爱，每天花掉自习课的时间发消息，下课一起去小卖部，周末约着看电影？”
“是啊，多美好。”
刘胖向往道。
“考试的时候，她会帮你解这道立体几何吗？”
江寻用笔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卷子。
刘胖噎住了。
“她会在你对未来迷茫的时候，给你专业的建议和清晰的规划吗？”
刘胖的表情有点僵硬。
“她会在你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，提供成熟、稳定、且绝对有效的情绪价值吗？”
刘胖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江寻看着他那副傻掉的表情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，但只是扯了扯嘴角。
比起那些需要人时刻照顾情绪，甚至会无理取闹的同龄女生，他有更明确的偏好。
一种近乎执念的偏好。
“我喜欢优雅端庄、情绪稳定、有人生阅历的知性大姐姐。”
他一字一句，颠扑不破的陈述自己的择偶标准。
刘胖愣愣地看着他，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位帅得有点不真实的同桌。
他张了张嘴，过了好几秒，才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，一拍大腿。
“我靠！
原来你好这口！”
声音没收住，有点大，引得前排几个昏昏欲睡的同学都齐刷刷回过了头。
刘胖赶紧缩了缩脖子，压低声音，用一种找到失散多年同道中人的语气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。
“兄弟，咱俩品味一样啊！”
江寻瞥了他一眼，没说话。
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：别把我和你这种凡夫俗子相提并论。
刘胖嘿嘿一笑，完全没被他的冷淡打击到，反而更来劲了。
他眼珠子转了转，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。
“说起来……正好我有个堂姐还没对象。”
江寻画辅助线的手顿了一下。
堂姐？
一个模糊的、带着成熟韵味的女性形象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。
刘胖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细节，越说越兴奋，开始滔滔不绝地推销起来。
“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？
就当交个朋友嘛，你要是真把她追到手了，以后得天天请我喝可乐！”
江寻放下了笔。
手里的数学卷子，再次将他从那零点一秒的遐想中，拽回了冰冷的现实。
刚才被打断的思路，己经彻底飞到了九霄云外。
那道解不出的难题躺在试卷上。
他揉了揉眉心，把对刘胖那个所谓的堂姐瞬间压了下去。
还是先管好自己吧。
“打住。”
江寻把卷子朝自己这边挪了挪，语气恢复了之前一贯的平淡。
“先想想等会儿数学老师上来讲评试卷，你要怎么蒙混过关吧。”
刘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，仿佛被戳中了死穴。
江寻不再理他，重新看向那道令人头秃的解析几何。
各种公式在脑海里盘旋，却始终无法组合成通往正确答案的路径。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看来，光靠自己琢磨是不行了。
果然，还是得请个家教恶补一下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