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坠落
我,冀安然,刚刚摘下奥斯卡影后桂冠的东方女人,正坐在一架飞往庆功宴的私人飞机上。
舷窗外,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,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,将我和地面上那些疯狂的闪光灯彻底隔绝。
“安然,你又在发呆了。”
声音来自曾明,我的经纪人,也是我的前男友。
他正优雅地切着一小块神户牛排,刀叉碰撞瓷盘,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。
他总是这样,用最温柔的语气,说着最让我窒息的话。
我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金色液体。
聚光灯下的焦点?
呵,那不过是更大的一座牢笼。
我的世界,从我记事起,就只有两座牢笼。
一座是继母那间阴暗的地下室,另一座,就是此刻这流光溢彩的名利场。
十几年来,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。
午夜梦回,我总会回到那个发霉的地下室,继母狰狞的面孔,皮带抽在我背上***辣的疼,还有她那淬了毒的诅咒:“你这种赔钱货,烂在阴沟里都没人要!”
我猛地攥紧了酒杯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我成功了,我爬到了世界的顶端,我用她最看不起的方式,赚回了她十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。
可为什么,那道阴影还是像附骨之疽,啃噬着我的灵魂?
“别喝了,安然。”
曾明放下刀叉,伸手想拿走我的酒杯,“明天还有三个封面要拍,你的脸不能肿。”
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手背,冰凉的触感让我一阵恶心。
我猛地抽回手,香槟泼洒出来,弄湿了我价值六位数的高定礼服。
“别碰我!”
我低吼道,声音里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曾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。
“好,好,我不碰你。
安然,你太累了,睡一会儿吧。”
他说得对,我太累了。
眼皮重得像灌了铅,酒精和疲惫一同上涌。
我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,昏昏欲睡。
梦境再次袭来,这一次,不再是继母的地下室,而是无尽的黑暗,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尖啸,像要撕裂我的耳膜。
不,那不是梦!
一阵剧烈到极致的颠簸猛地将我从混沌中拽醒!
飞机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树叶,疯狂地摇摆、下坠!
警报声凄厉地嘶吼,氧气面罩从头顶脱落,在我眼前疯狂晃动。
曾明那张永远从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,他嘶吼着什么,但我什么都听不见。
我只感觉天旋地转,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甩出体外。
金属扭曲的巨响、玻璃碎裂的声音、人们的尖叫……所有的一切都混杂成一曲末日的交响。
“砰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,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抛了出去。
剧烈的振动和撞击让我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一万年。
咸涩的海水灌入我的口鼻,将我呛醒。
我猛地睁开眼,看到的不是天堂,也不是地狱,而是一望无际、在夜色下翻涌着黑色波涛的大海。
我正趴在一块巨大的飞机残骸上,它是我在这片绝望之海中唯一的浮木。
冷,刺骨的冷,海水无情地拍打着我,每一次都像在抽走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。
一阵尖锐的剧痛从脸上和手臂传来,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,满手黏腻的温热。
是血。
伤口在不断地渗血,混杂着海水,像一条条红色的毒蛇,在我苍白的皮肤上蜿蜒。
我环顾西周,除了飞机碎片和翻滚的浪涛,什么都没有。
曾明呢?
其他人呢?
他们是死了,还是和我一样,在这片炼狱里挣扎?
不,我不能死。
我还没有让那个女人跪在我面前忏悔,我还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天!
求生的欲望像一簇火苗,在我冰冷的胸腔里重新燃起。
我用尽全身力气,撕下礼服的裙摆,颤抖着将手臂上最深的伤口用力扎紧。
做完这一切,我几乎虚脱,只能无力地趴在残骸上,任由海浪将我推向未知的远方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白天,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我,皮肤被晒得龟裂;夜晚,冰冷的海水冻得我牙关打颤。
我的意识开始模糊,身体因为失血和脱水而变得虚弱僵硬。
幻觉开始出现。
我仿佛看到了继母在对我狞笑,看到了曾明那张虚伪的脸,看到了无数记者将镜头对准我,那闪光灯像一颗颗子弹,将我打得千疮百孔。
“就这样结束了吗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连张嘴的力气都快要消失。
就在我准备放弃,任由自己沉入这片黑色深渊时,一股奇特的感觉传来。
我身下的残骸,连同我的身体,仿佛被一股温柔而巨大的力量从下方缓缓托举,正在脱离海面,向上升起!
是……是救援队吗?
还是……人死前的幻觉?
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艰难地扭过头。
然后,我看到了。
那是一双眼睛。
一双比我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璀璨,比深海还要幽邃的眼睛。
它巨大无比,仅仅一只眼睛,就比我栖身的这块飞机残骸还要大。
瞳孔是冰蓝色的,宛如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,却又倒映着漫天星辰。
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,只有一种古老而悲悯的注视,仿佛在看一只闯入神明领域的、渺小而可怜的蝼蚁。
巨龙……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
那巨大的轮廓在水下若隐若现,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泽。
原来,神话是真的。
原来,死亡的尽头,是这样的奇景。
这荒诞而震撼的一幕,成了压垮我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极度的虚弱和惊骇让我再也支撑不住,眼前的龙瞳逐渐模糊,我又一次昏死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