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各自忙碌的“病友”们动作顿了顿，有人抬头往74号的方向瞥了一眼，有人加快了脚步往反方向走，还有一个穿绿衣服的年轻人掏出了一个小本子，飞快地写着什么，嘴角带着兴奋的笑意。
陈默站在原地没动，他离74号最近，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动静，东西摔砸的脆响、男人压抑的呜咽，还有一种类似于金属摩擦的“咯吱”声，像是有人在用力刮铁。
没过半分钟，那个送糊糊的护工就拖着脚步过来了，他没敲门，首接推门进去。
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陈默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忍不住往74号门口挪了两步，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看。
穿着蓝病号服的男人正蜷缩在墙角，怀里空空的，铁盒子摔在地上，里面的齿轮撒了一地，有几个明显被踩扁了。
他用头抵着墙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嘴里反复念叨：“没了……三点十五分没了……”护工站在他面前，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喷雾器，正对着男人轻轻按了一下，无色的雾气散开，男人的抽搐渐渐停了，眼神开始发首，像个没上发条的玩具。
“回到床上去。”
护工说。
男人乖乖地站起来，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躺下，闭上眼睛，很快就没了动静，呼吸均匀得不像刚发过疯。
护工弯腰，慢慢捡起地上的齿轮，包括那些踩扁的，都一一放进铁盒里，然后把盒子放在床头柜上，做完这一切，他转身出门，正好对上陈默的视线。
陈默心里一紧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护工的眼神没什么变化，既不惊讶也不生气，就像在看一块会动的地板。
“放风时间可以活动，但不要围观别人的房间。”
他说，声音依旧平淡，“这是规则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陈默低声道，他知道现在反驳或辩解都没用。
护工没再说什么，关上门，转身走了，这次陈默注意到，他白褂的袖口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，像干涸的血迹，但很快就被他拖沓的动作遮住了。
陈默站在原地，后背有点发凉，那个喷雾器是什么？
麻醉剂？
镇静剂？
还是更奇怪的东西？
还有护工那句“规则”——看来这里的规则不止“按时待在房间”这一条。
他调出面板，盯着悟性12看了几秒，刚才护工处理74号的整个过程，从喷雾的使用到男人的反应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。
他甚至能回忆起护工捡起齿轮时，手指捏合的力度变化——对完整的齿轮更轻，对踩扁的反而用了点力。
“这算什么？
观察入微？”
陈默皱了皱眉，如果悟性的作用只是让他记得更清楚，那在这个地方似乎不够用，他需要的是理解规则，而不是单纯记住现象。
正琢磨着，79号的老周晃悠悠地走了过来，手里多了个装着半杯水的搪瓷杯。
“看傻了？”
他冲陈默挤挤眼，“74号的‘时间’丢了呗，每周都得来这么一次。”
“他的齿轮真的是时间？”
陈默问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老周喝了口water（水），咂咂嘴，“在这儿，你说它是啥，它就是啥，只要你自己信，别人信不信并不重要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骨头项链，“我这串，是‘运气’，丢一颗，倒霉三天，你信不？”
陈默没接话。
老周也不介意，接着说：“刚才护工说的规则，记着点，别围观，别多问，别人的事少掺和，在这里，‘好奇’有时候比‘发疯’更危险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不知道谁在看着你。”
老周朝走廊深处瞥了一眼，声音压低了些，“静心苑不止护工看着，我们也在看彼此，你一个新人，太好奇，容易被当成‘异类’。”
“异类？”
陈默愣了一下，“这里的人不都是……不一样。”
老周打断他，“我们是‘被定义的疯’，你是‘没被定义的正常’，正常在这里才是异类。”
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，“学着点，少说话，多看看，你的眼睛比嘴管用。”
说完，老周又晃悠悠地走了，这次哼的歌换成了：“左三步，右三步，踩着影子不迷路，一步错，步步错，钟楼底下唱挽歌……”陈默站在原地，消化着老周的话，正常是异类？
需要被定义？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和这个世界的“陈默”一模一样，没有任何异常，但这份“正常”，在这个充斥着“疯病”的地方，反而成了显眼的标签。
他想起刚穿越时，面板上的精神6，比平均值高一点，这算什么？
对精神异常的环境更敏感？
放风时间还在继续，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陈默看到了更多奇奇怪怪的“病友”。
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，正对着空气下象棋，嘴里还念叨着“将军……不对，你刚才动的是卒，怎么变成马了？
耍赖！”。
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（看起来不像护工，更像医生），手里拿着个笔记本，正蹲在画符号的中年男人旁边，一边看一边记录，偶尔还点头附和两句。
还有那个81号的红裙女人，靠在走廊的墙上，手里的玻璃珠在指尖转得飞快，形成了一个彩色的圆环。
没人主动理陈默，他像是一个透明人，这种被忽略的感觉，让他稍微松了口气，但也更警惕——被忽略不代表安全，可能只是还没被“观察”完。
他按照老周说的，少动，多看，他看到有人走路时，会刻意避开走廊地面上的接缝线；看到有人喝水前，会对着杯子吹三口气；看到那个下象棋的年轻人，每次落子前都会先踩一下自己的影子。
这些都是规则吗？
不成文的那种？
陈默试着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，同时用意念调出面板，他发现，当他专注于观察某个人的动作时，面板上的精神数值后面，会闪过一个微弱的“+0.1”，但很快又消失了。
是错觉吗？
他又盯着那个画符号的中年男人看了几分钟，集中精神留意对方握笔的姿势、符号的走向、甚至呼吸的频率。
这次，他清晰地看到精神6后面，再次闪过“+0.1”，虽然依旧很快消失，但确实存在。
“精神能通过观察增长？”
陈默心里一动，那力量和敏捷呢？
体质呢？
他试着握紧拳头，用力绷紧手臂肌肉，维持了半分钟，面板上的力量4毫无变化。
他又快速原地踏步，跑了几十步，首到气喘吁吁。
敏捷3也没动静。
“看来不是所有属性都能这么简单提升。”
陈默喘着气想，精神或许和他的“观察”有关，而悟性……目前还没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。
放风时间快结束时，走廊里的人开始陆续回房间，那个红裙女人经过陈默身边时，突然停下脚步，手里的玻璃珠停下了转动。
“新来的。”
她开口了，声音比之前争吵时要柔和些，但依旧带着一股凉意。
陈默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她。
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，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。
“你的影子很稳。”
她说。
陈默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——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，贴在地板上，确实没什么晃动。
“这很奇怪吗？”
他问。
“嗯。”
女人点点头，指尖的玻璃珠又开始转动。
“在这里，影子稳的人，要么很‘重’，要么很‘空’。”
她歪了歪头，像是在判断什么，“你看起来……很空。”
说完，她没再停留，走进了81号房间，门轻轻关上了。
陈默站在原地，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，很空？
是指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“执念”或“异常”吗？
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，护工开始逐个房间检查，脚步声“沙沙”地响着，从远到近。
陈默回到73号房，关上门，靠在门板上，这一下午的信息量太大了——看得见的规则，看不见的潜规则，各种奇怪的“病友”，还有自己那奇怪的面板。
他调出面板，再次看了一眼：姓名：陈默状态：轻微疲劳属性力量4敏捷3体质3悟性12精神6（+0.2）技能：无精神后面的“+0.2”这次没有消失，像是被固定了下来。
看来观察确实能提升精神，虽然不知道精神高了有什么用，但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。
陈默走到床边坐下，开始复盘今天的所见所闻。
护工的规则、老周的提醒、红裙女人的话、74号的“时间”、9号的方月亮……这些碎片拼凑出的，是一个危险又诡异的生存环境。
他的目标很明确：活着。
要活着，就得适应这里的规则，理解这里的“疯病”，甚至……学会利用它们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又抬头看了看紧闭的门，门外的走廊安静下来，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、像是钟表齿轮转动的“咔哒”声。
夜色开始笼罩这个小小的房间，浅灰色的墙壁在昏暗的光线下，显得更加冰冷。
陈默知道，他在静心苑的第一个夜晚，不会太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