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冰湖惊魂
刺骨的、能将灵魂都冻僵的寒意,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,仿佛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肌肤,狠狠扎进骨髓。
林晚晚猛地睁开眼,视野里一片浑浊、晃动的幽绿,水藻如同枯槁的鬼手缠绕着她,争先恐后地向她的口鼻灌入腥咸冰冷的液体。
窒息感瞬间攫取了所有意识!
怎么回事?!
她不是在加班赶那份该死的并购方案吗?
凌晨三点的写字楼,空荡得只剩下显示屏幽幽的蓝光和自己敲打键盘的噼啪声…记忆的最后片段停留在心口骤然袭来的剧痛,眼前发黑,然后…就是这片冰封的地狱!
呛咳!
冰冷的湖水疯狂涌入喉咙气管,火烧火燎的痛楚混合着濒死的恐惧炸开。
求生的本能让西肢奋力扑腾,沉重的棉布裙摆裹着双腿,每一次挣扎都耗费着仅存的力气,绝望如同水底密布的淤泥,沉重地拖拽着她下坠。
“嗬…呃…”声音被水彻底封堵。
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,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狠狠撞进她的脑海:——雕花繁复却透着腐朽气息的深宅大院。
——一张张刻薄鄙夷的脸:父亲林正宏冷漠嫌恶的目光,嫡母刘氏那永远端着假慈爱实则淬毒的眼神,嫡姐林雅掩唇轻笑时眼底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恶意。
——还有那浸透着绝望的认知:她是林府地位最低贱的庶女,生母早亡,父不疼,嫡母嫡姐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。
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更是让人窒息:嫡母刚刚冷笑着宣告,为了攀附权贵,竟要将她“塞”给靖安侯府那个年逾花甲、性情暴戾的老侯爷做第十八房小妾!
原主的名字,也叫林晚。
懦弱、胆怯、无力反抗,最终的结局,就是在嫡姐林雅“一不小心”地“推搡”下,跌入这后花园结着薄冰的镜湖深处,香消玉殒。
“草!”
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不甘,如同破开水底幽暗的利箭,从林晚晚(不,现在是林晚)的心底迸发!
凭什么?!
她一个在现代社会勤勤恳恳卷生卷死(虽然卷到头还是社畜),好不容易混到中层管理位置的独立女性,要穿越到这种鬼地方,替那个窝囊的原主承受这种屈辱而死的命运?!
被强塞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小妾?
成为宅斗里无声无息牺牲的炮灰?
门都没有!
老娘不干!
积攒起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力量,林晚不再试图呼唤那虚无缥缈的援手。
她猛地沉下身体,强忍着肺部要炸裂的痛苦,利用模糊视野中一块突出湖底的假山石棱角,狠狠一蹬!
哗啦——!
冰水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。
破水而出的瞬间,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刀刮过脸颊,带走稀薄的温度,却也让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肺部。
“咳咳咳咳!
呕——”林晚剧烈地咳嗽呛水,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,勉强攀住了岸边覆着薄冰的石阶。
戏谑的掌声从头顶传来。
“哟!
三妹妹好本事呀!
这寒冬腊月泡冰水,是嫌府里不够暖和,想给自个儿降降温吗?”
嫡姐林雅那副娇滴滴的嗓音,此刻裹着毫不掩饰的恶毒讥讽。
林晚抬起头,模糊的视线勉强聚焦。
岸边廊檐下,林雅披着华贵的狐裘,怀里抱着鎏金暖手炉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湖中狼狈不堪的她,那张描画精致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残忍的笑意。
嫡母刘氏站在她身侧,身姿端庄,捻着佛珠,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针,扎在林晚身上。
一群丫鬟婆子簇拥在后,神色麻木或幸灾乐祸。
哪里是什么不小心?
分明是精准谋害!
林晚冻得牙齿咯咯作响,却死死咬住下唇,咸腥的血气在口腔弥漫。
原主的记忆本能地让她瑟缩,可身体里那个属于林晚晚的、滚烫的灵魂,正在咆哮着撕碎这懦弱!
她不能示弱!
哪怕一丝一毫!
演技,是职场和宫斗(宅斗)的通杀技!
“咳…咳咳…大姐姐…祖母昨夜托梦说,湖心结的‘净心冰’…于她老人家的咳疾有益…咳咳…晚晚想着今日给祖母…取一些…讨她老人家欢心…”林晚的声音微弱断在风里,混杂着可怜的咳嗽,带着原主特有的怯懦颤音。
她一边艰难地试图爬上岸,一边“不经意”地将湿透的鬓边碎发掠开,露出左边太阳穴附近一道不算新却依然清晰的血痂——那是上个月被“失手”打翻的滚烫药碗溅伤的痕迹。
刘氏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,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和惊疑。
林雅则柳眉倒竖:“净心冰?
我看你是想净净你那颗不安分的心!
攀扯祖母也不找个好由头!
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惹是生非,坏了我们林府的脸面!
还不快滚上来!
这副狐媚样子给谁看?”
她声音尖利,显然被那句“讨好祖母”戳中了痛点——老夫人是这府里唯一对林晚尚有一丝怜悯的人。
婆子们得到眼神示意,正要上前粗暴地将林晚拖上来。
林晚却不待她们靠近,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往冰冷的石阶上一撑,随即身体一软,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瘫倒在岸边冰冷的青石板上,剧烈地咳嗽,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,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。
示弱于敌前,坚忍于心中。
“哎呦!
夫人!
您瞧三小姐这脸色!
怕不是真要去了!”
一个微胖的婆子夸张地叫了一声。
林晚闭着眼,从睫毛缝里悄悄观察。
刘氏眉头紧皱,显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林晚真的死掉,那还怎么把她塞去侯府换利益?
“没用的东西!
还不快把人抬回她的破院子去!
让府医过去看看,别真让她死在侯府接人前头!”
她嫌恶地挥挥手,仿佛在驱赶什么秽物,“丢人现眼!”
两个粗壮的婆子走过来,粗暴地将浑身湿透、冰冷僵硬的林晚架起,拖死狗一样往府邸深处最僻静的角落走去。
寒风卷着雪沫子吹在身上,彻骨的冰冷似乎要将残存的意识也冻结。
林晚紧闭双眼,任人拖行,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。
她的“破院子”名副其实。
一处仅有两间破旧厢房的小跨院,离主院极远,荒草丛生,窗棂破旧,寒气挡也挡不住。
被随意丢在冰冷的炕上时,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嫡母嫡姐带着恶意的低语:“真晦气!
赶紧养好,下月初八就是侯府来接人的日子!
侯爷还等着瞧新鲜呢!
死也得死在侯府!”
那冰冷的宣判如同丧钟在脑中敲响。
下月初八…还有半个月!
房间彻底死寂下来。
确认外面没再有动静,林晚才猛地睁开眼!
眼底哪里还有半分怯懦恐慌?
只有一片冰冷的、燃烧着火焰的寒芒!
必须活下去!
必须摆脱这个地狱!
摆脱那个老侯爷!
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土炕上坐起,骨头都在咯吱作响。
冰冷黏腻的衣裙紧紧贴在皮肤上,刺骨的寒气不断侵蚀。
她打量着这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间:一张破桌,两条残腿的凳子,一个缺了角的旧梳妆匣,墙角堆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。
唯一的“贵重物品”,大概就是梳妆盒里两支不值钱的木簪和半盒粗糙的脂粉。
如何在半个月内,挣脱被安排的命运?
用原主这柔弱残破的身体和孤立无援的处境?
林晚挪到梳妆匣前唯一的半块破铜镜前。
镜面模糊,映出一张因寒冷和窒息而苍白如纸的小脸。
五官倒是清秀,依稀可见日后姿色的轮廓,只是眉宇间那懦弱和胆怯将这一切都毁了。
额角的血痂和湖水中挣扎留下的擦痕格外刺眼。
这完全是人为的、有预谋的谋杀未遂!
一个模糊的念头,如同被冰水浸湿的火种,微弱却执着地在心头燃起:原主身上那碗烫伤、这次的落水…证据!
伤痕就是证据!
在这个时代,女子身上若有明显的毁容嫌疑的伤痕,是极大的忌讳,甚至可能被视为不祥!
那个老侯爷,难道会要一个带着明显伤疤的小妾?
或许…可以想办法让这伤疤看起来更“严重”、更有“价值”一些?
甚至…伪造一个新的?
这个胆大妄为的念头让她自己都惊了一下。
但除此之外,她还能有什么办法?
坐以待毙?
不!
绝不!
门口忽然传来小心翼翼、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,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声。
一碗散发着浓郁苦涩味道的药汤,被从门下一个特意被撬开些许的缝隙里推了进来。
林晚浑身一震!
是谁?!
嫡母绝不可能这么好心!
难道又是试探?
她屏住呼吸,拖着僵冷的身体挪到门后。
透过那缝隙,只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旧袄子的小小身影一闪而过,像是哪个院子里最下等的、粗使打杂的小丫头。
是她吗?
那个在原主模糊记忆里,曾因一点小事被毒打时,颤抖着递过半块冷馒头的粗使丫头小桃?
药汤冒着微弱的白气。
林晚凑近嗅了嗅——浓烈的姜味混合着几味辛温散寒的廉价药材,药性很猛,对极度寒凉的她而言,确实对症,但也苦得呛人。
喝不喝?
理智在剧烈交战。
万一有毒?
万一是诱饵?
但身体的本能和对那点微末善意的猜测战胜了恐惧。
她太需要这碗热腾腾的东西来驱寒救命了!
捧起碗,忍着刺鼻的苦味,她小口小口地喝着。
滚烫的药汁滑入胃部,一点点唤醒了冰冻的身体和思维。
就在药碗即将见底时,院墙外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隐约的呵斥声和骏马嘶鸣,猝然打破了小院的死寂!
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!
有人从马上摔下来了?
就在墙外不远!
林晚心念电转!
她现在需要的,是契机!
任何可能打破这死局、接触到更高层次力量的契机!
她猛地放下碗,不顾身体被拉扯的疼痛,冲到窗边。
窗纸早己破损,透过缝隙,她能清晰地看到院墙外那条平日里少有人经过的青石小径。
一人一马赫然映入眼帘!
那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显然惊了,正烦躁地甩着头原地踏步。
而地上,一个穿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人正撑着身体试图站起,动作间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。
仅仅是模糊的侧影,就散发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冰冷威压和……生人勿近的气场。
他似乎并不习惯在人前示弱,更无意寻求帮助。
站起身后,他冷冷瞥了一眼躁动的坐骑,那眼神冰寒刺骨,连隔了那么远的林晚都感到一股寒意。
他甚至没有拂去肩头沾染的尘土碎雪,首接迈步欲走。
机会稍纵即逝!
林晚甚至来不及细想后果。
她几乎是凭着穿越前在职场无数次“抓住机遇”的本能,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!
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雪沫扑面而来,让她打了个寒颤,本就苍白的脸在寒风中更显透明。
她拖着灌了铅似的沉重双腿,强忍着每一步牵动筋骨的刺痛,飞快地朝院门口跑去,堪堪在那玄衣身影即将跨上侍卫匆匆牵来的另一匹马背时,冲出破烂的篱笆门,张开双臂拦在了他的去路前!
“请…请等一下!”
她的声音因为寒冷、虚弱和紧张而嘶哑,带着强烈的喘息。
所有人骤然停下!
数道锐利冰冷、带着警惕和压迫感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她身上!
尤其是被拦住去路的玄衣男子。
他缓缓转过身。
林晚终于看清了他的脸。
那是一张如同精心雕琢的寒玉般的面孔,棱角分明,线条冷硬。
飞入鬓角的眉,如同利剑出鞘,浓密却锋芒毕露。
高挺的鼻梁下,薄唇紧抿,没有丝毫弧度,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展露一丝笑意。
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——深邃、沉静,宛如亘古不化的寒潭深谷,锐利的眸光如同实质的冰刃,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和疏离,沉沉地落在她脸上。
仅仅是一眼,林晚就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扼住了咽喉。
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形象:湿透的、打着绺粘在颊边的发丝,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,额角、脸颊还带着挣扎留下的刺眼擦伤,一身单薄破旧的湿衣裹着瑟瑟发抖的单薄身体,在这寒风凛冽的荒僻小径上,她像一个突兀出现的、被世界遗弃的、麻烦的幽灵。
空气凝滞,风声鹤唳。
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川当头压下。
林晚在看清那双深不见底、毫无情绪的寒眸时,大脑一片空白,先前所有冲动瞬间冻结。
但箭己在弦上,她那该死的、求生的本能迫使她在那穿透般的目光下,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和豁出去的勇气:“您的马…好像惊了,看着…似乎伤了脚踝…若这样疾驰回府,恐雪上加霜…”她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。
只看到那张宛若冰雕般的俊美面庞上,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冷峭如万载玄冰的视线,更深地锁定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