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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清月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,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。

她扶着冰冷的棺木边缘,慢慢滑坐到蒲团上,闭着眼,深深吸了口气。

空气里的霉味和线香余味依旧刺鼻,脑子一嗡一嗡的。

滋……系统……修复中……滋……那个简陋得如同报废黑白电视屏幕的系统界面依旧顽强地闪烁着,背景是令人烦躁的雪花噪音。

得,金手指变砖头,看起来彻底报废了。

开局地狱难度,外挂还当场暴毙,啧啧啧。

“苏清月,你真没事吧?”

程照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点小心翼翼。

他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,一只手撑着下巴,歪着头打量她。

苏清月没睁眼,有气无力地摆摆手:“死不了,就是被吵得头疼。”

“啧,”程照野咂了下嘴,“那姓温的玩意儿确实吵,不过你放心,小爷我替你出气了!”

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,赤金发带也跟着晃悠。

苏清月懒得理他的邀功,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,原主的记忆碎片还在时不时蹦出来,这破侯府的人际关系一团糟,系统又指望不上了……“不过嘛……”程照野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试探:“你真就……这么痛快答应退婚了?

那姓温的虽然是个伪君子,但好歹顶着个探花郎的名头,皮相也还过得去,你就一点不心疼?

不生气?”

心疼?

生气?

苏清月终于掀开眼皮,瞥了他一眼,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傻子的怜悯:“为什么要心疼?

为什么要生气?”

她声音依旧虚弱,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:“一个自以为深情的男人,早点甩掉是福气,要不然留着过年吗?”

程照野被她这回答噎了一下,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肩膀一抖一抖的:“哈哈哈哈!

说得好!

精辟!

留着过年?

哈哈哈!

苏清月,我发现你病了一场,说话比以前有趣多了!”

他笑得前仰后合,完全不顾及这是灵堂:“对对对,那种货色,配不上我们苏清月一根手指头!

退了干净!”

苏清月默默翻了个白眼。

这熊孩子,笑点真低。

程照野笑够了,又凑过来,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瓶:“喏,给你。”

“什么?”

苏清月没接。

“好东西!”

程照野献宝似的晃了晃瓶子,“我娘珍藏的‘九转清心丹’!

说是对安神静心、缓解头痛最是有效!

我看你刚才脸白得跟纸似的,啧啧,肯定疼得厉害吧?

赶紧吃一颗!”

他不由分说地把瓶子塞进苏清月手里,触手温润微凉。

苏清月看着掌心的白瓷瓶,又看看程照野那张写满“快夸我”的俊脸。

原主的记忆里,这位程家二少爷确实从小就跟原主玩得好,虽然总是没个正形,痞里痞气,喜欢捉弄人,但对她的关心倒是实打实的。

有好东西,总惦记着给她留一份。

滋……检测到……滋……有益物质……可轻微缓解……滋……宿主当前负面状态……系统的杂音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提示。

苏清月心里微微一暖。

不管这系统多不靠谱,至少证明这药是真的好东西。

她也没矫情,拔开瓶塞,倒出一颗龙眼核大小、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碧色丹丸,仰头吞了下去。

丹药入腹,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缓缓散开,原本剧烈的头痛果然减轻了不少,连带着胸口的憋闷感也舒缓了些。

“谢了。”

苏清月真心实意地道谢。

“跟我客气啥!”

程照野大手一挥,浑不在意,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。

“你好好歇着,那对狗男女,还有侯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有小爷我罩着你呢!

谁敢给你气受,看我不把他家房顶掀了!”

他拍着胸脯,一副“天塌下来二爷顶着”的豪迈模样。

苏清月被他逗得嘴角微扬,刚想说什么,灵堂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的脚步声。

只见继母李氏带着两个贴身丫鬟,一脸悲戚地走了进来。

她穿着一身深青色绣暗纹的袄裙,头上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,眼角微红,像是刚哭过,但眼神扫过苏清月和程照野时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鄙夷。

“月儿……”李氏走到近前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。

“你受苦了……娘知道你心里难受,可这身子骨要紧啊!”

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苏清月的手,做出一副慈母姿态。

苏清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,只微微颔首:“劳母亲挂心,女儿无事。”

李氏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,但很快又换上悲容:“唉,书昀那孩子……也真是……糊涂!”

话是这么说,可苏清月分明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。

她叹了口气,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程照野,话锋一转,“不过,退婚也好……月儿你身子弱,温家那等门第,规矩多,也不适合你静养,母亲以后定为你寻一门更妥帖的亲事。”

这话听着像是安慰,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苏清月身体差、配不上高门大户,顺便还踩了温家一脚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
苏清月内心冷笑:更妥帖?

怕是更“值钱”吧?

这李氏,无利不起早,这会儿跑过来,绝对没憋好屁。

果然,李氏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,又叹了口气,语气变得沉重起来:“月儿啊,眼下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……你娘这一去,留下的……唉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一脸为难。

“母亲请讲。”

苏清月语气平淡。

李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,压低声音道:“府里的账目……你娘病中疏于打理,这两年又连遭变故……库房都快见底了。

你爹的俸禄就那么点,这眼看就要入冬了,炭火、棉衣……还有你娘这身后事的花销……处处都要银子啊!”

她一边说,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,偷偷观察苏清月的反应。

滋……目标‘李氏’……情绪波动:焦虑、贪婪……滋……系统杂音里艰难地识别着。

苏清月心中了然。

原来是来哭穷要钱的。

原主娘亲虽然病弱,但出身江南富商之家,嫁妆极为丰厚。

而赔钱爹苏正德是个没本事的,侯府这些年的开支全靠原主娘亲的嫁妆撑着。

如今娘亲一去,李氏自然把主意打到了这笔嫁妆上。

毕竟,苏清月这个“病秧子”嫡女,在李氏眼里,就是个可以随意拿捏、最好早点嫁出去换资源的软柿子。

“母亲的意思是?”

苏清月不动声色地问。

李氏见她没有激烈反应,心中一喜,脸上却更愁苦了:“月儿,你看……你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单子……还有库房的钥匙……是不是该先交给母亲保管?

也好度过眼前这难关啊!

你放心,将来等你出阁,再……钥匙和嫁妆单子?”

苏清月打断她,微微抬眸,那双因为病弱而显得格外清冷的眼睛看向李氏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。

“母亲,此事不急,娘的灵柩还停在此处,后事未了,此刻清点嫁妆,于礼不合,恐惊扰了娘亲的安宁。”

她声音不高,语气也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
李氏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,眼底闪过一丝阴鸷。

这病秧子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?

竟敢驳她的面子!

她强压着火气,勉强挤出个笑容:“月儿说得是,是母亲心急了,只是这府中用度……府中用度,母亲先按旧例支取便是。”

苏清月淡淡道:“待我母亲入土为安,女儿自会亲自清点娘亲遗物,整理嫁妆单目。

届时,该是侯府的,女儿一分不会多拿;该是女儿自己的,自然也不会叫旁人分去半点。”

这话软中带硬,既说明嫁妆有她苏清月的一份,也暗含对李氏的警告之意。

原主或许懦弱,但她可不喜欢任人蹂躏。

李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看着苏清月那张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,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病恹恹的孤女,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

她冷哼一声:“好!

好!

月儿如今是越发有主意了!

那母亲就等着你‘亲自清点’!”

说完,便带着丫鬟怒气冲冲地走了。

“呸!

老妖婆!”

程照野对着李氏的背影做了个鬼脸,转头对苏清月竖起大拇指:“干的漂亮苏清月!

你那嫁妆可是伯母留给你的,凭什么给她管?

指不定被她贪去多少呢!”

苏清月没接话,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
打发走了李氏,不代表麻烦结束了。

府库空虚是事实,娘亲的嫁妆是她唯一的依仗,必须尽快掌握在自己手里。

可这身体……“对了”程照野像是想起了什么,突然压低声音,带着点神秘兮兮,“我刚才在外面,好像看见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灵堂附近晃悠,看身形……有点像你那个庶妹院子里的二等丫鬟,叫什么……春杏的?”

苏清月眼神一凝。

苏清婉的人?

她刚被温书昀带走,她的人就跑来灵堂附近晃悠?

想干什么?

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苏清月猛地想起什么,立刻低头看向自己腰间——那里原本挂着一个藕荷色的旧荷包。

这是原主贴身之物,里面除了几枚铜钱,最重要的就是一枚小巧的黄铜钥匙!

那是原主娘亲存放资产的小匣子钥匙!

原主一首贴身带着,视若性命!

此刻,荷包还在。

但苏清月的心却沉了下去,她飞快地解开系带,手指探入荷包内摸索。

空的!

本应存放在里面的钥匙,不翼而飞!

什么时候?

是在刚才混乱中,苏清婉跪倒在她面前“哭诉”的时候?

还是程照野冲进来和温书昀对峙,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?

李氏前脚刚走,后脚钥匙就丢了!

这绝不是巧合!

“钥匙……不见了。”

苏清月的声音有些发冷。

李氏和苏清婉这对母女,动作可真快!

一个正面哭穷施压,一个背后下手偷盗!

配合得天衣无缝!

“什么钥匙?”

程照野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双眼瞬间眯起,闪过一丝戾气:“是那个小匣子的钥匙?

肯定是你那个庶妹搞的鬼!

小爷我现在就去把她院子掀了!”

他说着就要起身。

“站住!”

苏清月低喝一声,头痛又有些加剧:“无凭无据,你去掀什么院子?

打草惊蛇吗?”

程照野不甘心地停下:“那怎么办?

就让她偷了去?”

苏清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钥匙丢了,不代表匣子就保不住。

李氏和苏清婉就算拿到了钥匙,也不敢立刻明目张胆地去开原主娘亲的私库。

她们需要时间,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。

现在必须在她们转移匣子里的东西之前,把主动权抢回来!

“程照野,”苏清月看向他,眼神沉静:“帮我个忙。”

“你说!

跟我还客气什么!”

程照野立刻来了精神。

“替我……”苏清月刚开口,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,眼前阵阵发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。

“苏清月!”

程照野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她,入手处一片冰凉,苏清月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“我……我没事……”苏清月咬着牙,强撑着:“先替我……请个大夫……”这破身体,关键时刻掉链子!

“好好好!

大夫!

我这就去!

你撑住!”

程照野也慌了,扶着她慢慢坐下,对着外面的小厮大吼:“她晕倒了!

去请大夫!

要最好的!

快!”

苏清月靠在冰冷的棺木上,意识有些模糊,耳边是程照野焦急的呼喊和下人们慌乱的脚步声。

混乱中,她仿佛看到灵堂角落的阴影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反了一下光,快得如同错觉。

滋……检测到……轻微毒素残留……加剧身体虚弱……滋……系统的杂音断断续续传来。

毒素?

残留?

苏清月心头巨震!

毒……原主的病,难道不是单纯的体弱?!

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,她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念头:必须活下去!

不能让那对母女得逞!

必须……揪出那个下毒的人!

是夜,侯府西边一处僻静的院落——闻雨轩内,灯火通明。

苏清月躺在柔软却陌生的雕花拔步床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。

一个须发皆白、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的老大夫正坐在床边,闭目凝神为她诊脉。

程照野像个门神似的杵在床边,眉头拧成了疙瘩,时不时焦躁地踱两步。

“王老,怎么样?”

见老大夫收回手,程照野立刻凑上去问。

苏清月晕倒后最急的莫过于程照野了,他甚至用家里的关系请来了本朝医者中医术最为知名的王老。

那大夫捋了捋胡须,沉吟片刻,缓缓道:“大小姐脉象虚浮无力,气血两亏,根基受损严重,此番又悲痛过度,心神耗损,外邪乘虚而入,故而昏厥。

好在……她似乎服用过极佳的安神护心之药,护住了心脉,暂无性命之忧。”

程照野闻言,稍稍松了口气,指着旁边桌上那个空了的白瓷瓶:“是‘九转清心丹’!

我娘给的!”

老大夫点点头:“原来如此。

程夫人的珍藏,果然不凡。

此药对症,大小姐按时服用,好生静养,莫要再劳心伤神,或可缓缓恢复元气只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眉头微蹙:“大小姐脉象之中,除了沉疴虚弱,似乎……还隐有一丝极细微的滞涩之感,颇为蹊跷,倒像是……像是什么?”

程照野追问。

老大夫摇摇头,似乎有些不确定:“老朽行医多年,也只在一些古籍杂谈中见过类似描述,像是某种极阴寒、极隐晦的慢性药物残留,或许……是老朽多虑了。”

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苏清月,没再说下去。

慢性药物残留?

程照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。

他猛地看向床上的苏清月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
难道苏清月这些年缠绵病榻,是被人……苏清月其实在王老大夫说“慢性药物残留”时就己经醒了,只是浑身乏力,眼皮沉重得睁不开。

听到“极阴寒”、“极隐晦”这几个字,她心中一片冰冷。

果然!

原主的病绝对有猫腻!

“多谢王老。”

程照野强压着怒火,送走了大夫,又严厉叮嘱了苏清月新拨过来的、看起来还算老实的两个丫鬟春桃和夏荷好生照顾,这才阴沉着脸离开。

他得回去好好查查!

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。

苏清月缓缓睁开眼,身体依旧虚弱,但那股清凉的药力还在持续发挥作用,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。

当务之急,是身体和钱。

身体靠程照野给的药和王老大夫的方子吊着。

钱……钥匙丢了,但原主娘亲心思缜密,不可能不留后手!

她挣扎着坐起身,对守在床边的春桃道:“春桃,扶我去梳妆台那边。”

“小姐,您身子弱,大夫说要静养……”春桃有些担忧。

“无妨,只是拿点东西。”

苏清月坚持。

春桃和夏荷连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。

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、却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脸。

保险起见,苏清月先打发走了两个小丫鬟。

她深吸一口气,凭着原主残留的记忆,手指在梳妆台一个不起眼的雕花抽屉侧面摸索着。

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凸起。

她用力按了下去。

咔哒一声轻响。

梳妆台侧面一块看似完整的木板,悄无声息地弹开,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!

暗格里,静静地躺着一卷用细绳系着的、略显陈旧的绢帛。

苏清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绢帛,解开细绳,缓缓展开。

娟秀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——《苏氏嫁妆总录》。

找到了!

原主娘亲留下的嫁妆单子副本!

苏清月强忍着激动,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罗列的一项项:田庄、铺面、金银首饰、古玩字画、家具器物……数目之巨,种类之繁,远超她的想象!

这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!

有了这个,李氏和苏清婉就算偷了钥匙,也休想轻易欺辱,她亦可以金钱为筹码,建立自己的地位根基!

她将绢帛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握住了翻盘的筹码。

冰冷的绢帛贴在掌心,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定感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极轻微的风声掠过窗棂。

苏清月心头一凛,猛地抬头看向窗户!

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,悄无声息地贴在窗户外侧的阴影里。

那人只露出一双幽深如潭、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眼睛,正隔着破洞的窗纸,饶有兴致地看着她……还有她手中紧握的嫁妆单子!

那眼神,冰冷、锐利,如同暗夜中锁定猎物的猛兽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。

苏清月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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