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缚跪在两座新坟前,膝盖下的泥土混着浊气,泛着令人作呕的腥甜。
坟头的土还是松的,左边埋着阿爹,右边是阿娘。
三天前,他们和村里另外七个壮汉去后山寻找能“镇浊”的青石,只回来三个疯疯癫癫的,嘴里喊着“爪子红眼睛”,没过半日就浑身肿胀,皮肤像泡烂的树皮般剥落,死了。
阿爹阿娘没能回来。
村里人说,他们是被“浊妖”拖走了。
可林缚不信。
他从小就能听见石头说话,后山的青石告诉他,那里没有妖,只有越来越浓的“脏东西”,像黏在骨头上的脓,渗进了山石草木里。
“林缚,快回屋!
天黑后浊气更重!”
村口传来老村长沙哑的喊声,他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,背驼得像块弯石,“你阿爷留下的那枚石坠,戴好!
别让浊气侵了心脉!”
林缚抬手摸了***口,那里挂着枚巴掌大的黑色石坠,非金非玉,表面刻着模糊的纹路,是阿爷临终前塞给他的,说这是祖宗传下来的,能“安神”。
可这石坠戴了十几年,除了比普通石头凉快点,没见有啥用。
阿爷、阿爹、阿娘,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没了。
他攥紧拳头,指节抵着坟头的土,喉结滚动,却没哭出声。
石村的人早就忘了怎么哭了,每天能活着看到太阳,就算赚了。
就在这时,胸口的石坠突然烫了起来!
不是火烧的灼痛,而是像有一缕温水顺着血管往里钻,所过之处,那些被浊气侵蚀得发沉的筋骨,竟隐隐松快了些。
林缚猛地低头,只见那枚黑坠上的纹路竟亮起了微弱的银光,像干涸河床上重新流淌的细溪,将周围的浊雾逼开了寸许。
更奇的是,随着银光闪烁,石坠表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眼前渐渐清晰、延展,最终化作一幅残缺的地图虚影——山脉如虬龙,河流似银带,最中央的位置,标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古字:“灵”。
“这是……” 林缚瞳孔骤缩,心脏狂跳。
他能看懂地图,阿爹教过他,可这地图上的山川走势,绝不是石村附近的任何地方。
“吼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村西头传来,打断了他的震惊。
那声音不似人声,倒像野兽被烧着了毛,混杂着骨头摩擦的“咯吱”声。
是“妖化者”!
林缚脸色一变。
浊雾浓到一定程度,村里体质弱的人就会被侵蚀心智,身体畸变,变得嗜血狂暴,村里人叫他们“妖化者”。
刚才那声音,像是三天前从后山跑回来的王二,他当时就快不行了,怎么还……“林缚!
快跑!
王二尸变了!”
村长的喊声带着哭腔,接着是木杖落地的闷响和惊恐的尖叫。
林缚顾不上多想,一把将石坠塞进怀里,转身就往村东头跑。
他知道,村东头有个废弃的石窑,是村里以前烧石灰用的,洞口狭窄,妖化者进不去。
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,还夹杂着村民的惨叫。
林缚咬着牙,拼命往前冲,耳边除了风声,还有石坠传来的温热感,以及脑海里那幅残图的虚影。
他不知道这石坠为何突然异动,也不知道那地图指向何方。
但他清楚,石村不能待了。
阿爹阿娘没了,村长恐怕也……这浊雾,这妖化者,这该死的世道,他受够了!
跑到石窑洞口,林缚回头望了一眼。
石村的方向,浊雾翻涌,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畸变的身影在追来,那身影的手臂像枯树枝般扭曲,指甲泛着黑紫的光。
他深吸一口气,最后看了眼那两座孤零零的坟头,毅然钻进了石窑。
黑暗中,他靠在冰冷的窑壁上,胸口的石坠依旧温热。
他掏出石坠,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,盯着上面渐渐隐去的银纹,低声道:“阿爷,阿爹,阿娘,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
这石坠,这地图……是要我去找什么?”
石坠没有回应,只有那缕暖意,像一道微弱的火苗,在他被绝望浸透的心里,轻轻跳动了一下。
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,不知道那地图尽头的“灵”字意味着什么。
但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不能再像石头一样待在原地等死。
他要走出去,找到地图上的地方,找到能驱散浊雾、让石村不再有妖化者的方法。
哪怕,前方是刀山火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