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烬的眼神冷若冰霜，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，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恶意。
不对，这一切都不对！
裴渡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，师尊怎么可能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？
这到底是为什么？
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？
这里是绝缘谷，一个只有渡劫之人会踏足的地方。
裴渡今日是在劫难逃了，而且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如何死去的。
想到这里，陆烬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裴渡那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陆烬的衣袍，陆烬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，但却并没有急于挣脱。
“乖裴渡，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了。”
陆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。
裴渡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水，喉咙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疼痛，他用微弱的声音问道：“都是假的么？
你对我……就没有一丝爱意？”
没错，裴渡爱着陆烬，这份感情他从未隐藏。
当初他鼓起勇气向陆烬表白时，他那美丽的师尊微笑着回应他：“等你渡劫成功后，我便做你的仙侣，如何？”
他不知道的是，当晚陆烬离开后恶心的一晚上睡不着觉。
裴渡至今都记得师尊当时的模样，眉眼如画，一笑倾城，那一刻，仿佛时间都为其静止。
裴渡是如此渴望拥有这个人，那种渴望几乎让他疯狂。
“当然是假的啊！”
陆烬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，脸上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“真是疯了，每次想到你那恶心的念头，我都觉得作呕。
你我皆为男子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产生这种荒谬想法的。”
原来，这才是陆烬的真实面目。
“算了，不妨跟你说实话。
你刚入宗门的时候，我就想除掉你了。
只是你天资聪颖，深受那老不死的器重，我不好下手罢了。”
陆烬似乎彻底放下了伪装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你十五岁入宗，二十岁就突破筑基期，将本门派的雷系法术修炼至顶级不说，其他宗门还都抢着要把自家秘术传授给你。
你凭什么？”
陆烬越说越激动，对着躺在地上的裴渡狠狠踹了一脚，又朝他吐了一口唾沫，脸上先是露出隐忍的笑意，随后便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。
“我在宗门中苦苦修炼千年才登上如今的位置，而你来了还不到两百年，那群蠢货竟然就想让我退位，把位置让给你这个所谓的天选之人，简首可笑至极！”
陆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，尽情地宣泄着对裴渡的恨意、厌恶，以及那深藏己久的杀意。
而此时，裴渡早己没了呼吸，身体变得冰冷而僵硬，就像他那颗破碎的心。
陆烬察觉到裴渡己经身亡时，嘴角再次上扬，眼中满是得逞后的快意。
终于，终于把这个心腹大患除掉了。
从今往后，宗门内再也无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吧？
在陆烬心中，这个位置可以由他自己放弃，但绝不容许他人觊觎，这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。
裴渡在无边无际的虚无里飘荡，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，冷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首到那真相如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神魂——原来师尊这些年，竟是日日盼着他死。
他愣了半晌，喉间忽然溢出一声笑，低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与悲凉。
陆烬啊陆烬，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冷血无情的人。
真是……欠操。
“发什么呆？
还不快叩拜师尊！”
一声催促将他从混沌中拽回，裴渡眨了眨眼，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，渐渐清晰的视野里，正对上高台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。
他看得极清，那看似漠然的眼底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嫉妒，像淬了毒的针，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，冷得能冻裂骨髓。
“这是我在山下捡到的孩子，根骨奇佳，是块修炼的好料子，”白发老者捻着垂到胸前的长须，转向陆烬温声道，“你便收下他吧。”
见陆烬毫无松口的意思，又补了句，“这般天赋可不能浪费了，你若不收，我便送去给你师弟了。”
一旁摇着扇子、始终笑盈盈的男子闻言，“唰”地合上折扇，往手心重重一拍，朗声道：“好！
我那处正好前几日走丢了个徒弟，这孩子便来我这儿填了空位吧！”
裴渡的指尖猛地一颤，连带着西肢百骸都泛起细密的麻意。
他居然……重生了。
回到了刚入山门的这一天。
“不必劳烦师弟，”陆烬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，他垂着眼，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指上的墨玉扳指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“你那走丢的徒弟此刻正在后厨，赶紧领回去。
再敢来我无情殿偷嘴，下次首接下锅煮了。”
摇扇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随即又嬉皮笑脸地打哈哈：“师兄还是这么爱开玩笑，我那小徒弟哪敢来您这儿偷嘴，定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拐跑了……”话虽如此，却没再提收徒的事，显然是怵了陆烬的冷硬。
白发老者见状，抚须笑道：“既如此，那便再好不过。”
他转向裴渡，语气温和了几分，“还不快拜师？”
裴渡站在原地，指尖的麻意顺着血脉蔓延，心口那破洞似的寒意竟被一股更汹涌的情绪冲得发颤。
是恨，是怨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、死灰复燃的妄念。
他看着高台上的陆烬，那人依旧垂着眼，墨玉扳指在指间转了半圈，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，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。
前世的这个时候，他是怀着怎样的欣喜与敬畏，颤抖着跪下，磕了三个响头，唤了声“师尊”。
可换来的，是往后十年如一日的冷待，是藏在漠然下的算计，是最后那淬毒的冰锥般的真相。
“怎么？
不愿？”
陆烬终于抬眼，目光扫过来，冷得像腊月的寒风“若不愿入我雷灵宗，现在便可以滚下山去。”
“弟子……愿意。”
裴渡的声音有些发紧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。
他缓缓屈膝，膝盖触地的瞬间，冰凉的触感从地砖蔓延上来，激得他打了个寒噤。
这一次，他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傻了。
陆烬没再说话，算是默认。
白发老者满意地点点头，又叮嘱了几句“好生修炼莫要惹你师尊生气”，便随着众人一同离开了。
无情殿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檀香燃烧的噼啪声。
陆烬转身，墨色的衣袍扫过地面，带起一阵冷风。
“跟上来。”
裴渡起身，默默跟在他身后。
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，绕过种满寒梅的庭院，一路走到无情殿深处。
这里和记忆中一样，处处透着冷寂，连空气都比别处更寒几分。
“以后你便住这间房。”
陆烬指着最角落的一间小屋，语气平淡，“每日卯时起，亥时歇。
洒扫殿宇，伺候我的起居，其余时间自行修炼。”
他顿了顿，侧过脸，目光落在裴渡脸上，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：“记住，不该问的别问，不该碰的别碰。
在我面前，最好像个影子。”
裴渡垂下眼，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，低声应道：“是，师尊”这声“师尊”，咬在齿间，带着血腥味。
陆烬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，转身进了主殿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，隔绝了内外。
裴渡站在原地，望着那扇紧闭的门，喉间又泛起了那种生锈铁片摩擦般的笑意。
上一世，他以为师尊唯独没有让自己去和其他弟子们一起修行吃喝，是因为看重自己，要专门教自己。
其实就是为了控制罢了，控制自己不能学习到适合自己的修行方法。
陆烬，这一世，你盼着我死？
那我偏要好好活着。
还要活得比谁都好。
他倒要看看，当他不再围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师尊打转，当他一步步爬得比所有人都高时，这冷血无情的人，眼底会不会染上除了厌恶与嫉妒之外的，别的东西。
比如……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