斩魂剑刺穿元神时,我笑着问他:“仙尊,可会为叛徒落泪?”
他腕间突然剧痛,与我腹中金纹同时亮起——那是他血脉的烙印。
魂飞魄散前,我诅咒他永生永世:“我要你亲手养大这个孩子……再亲手毁了他。”
千年后,我转世成他唯一的继承人。
他教我剑术,授我仙法,为我挡尽九天劫雷。
首到我掀翻他的琉璃盏冷笑:“师尊可知……当年您诛杀叛徒时,她腹中胎儿精血所化的咒印——就在您腕间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诛仙台烬斩魂剑刺穿元神的刹那,并非预想中撕心裂肺的锐痛。
是彻骨的寒。
一种足以冻结时空、碾碎意识的极寒,从剑锋没入的背心炸开,如同万载玄冰崩裂的寒潮,瞬间席卷了云羲的西肢百骸。
仙骨寸寸凝霜,发出细微的、濒死的哀鸣。
血液在凝固前,似乎还在徒劳地奔涌,试图温暖那早己被背叛冰封的心脏。
视野里,只剩下诛仙台外翻涌不息、足以撕裂寻常仙体的混沌罡风,以及罡风之外,那张俊美无俦、却冷硬如亘古神山的面容。
玄烬。
仙界至高无上的离火仙尊,执掌刑律,心如寒渊。
此刻,他正亲手执剑,将她——他曾经的左膀右臂,甚至……有过肌肤之亲、交付过信任的旧部,钉在这万劫不复之地。
玄底金纹的仙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,勾勒出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姿。
那双银灰色的眼眸,深邃如宇宙尽头,此刻却映不出任何波澜,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,仿佛他亲手诛杀的,并非一个活生生的存在,而只是一缕扰了他清净的尘埃。
斩魂剑,诛仙台。
仙界最顶格的刑罚,魂飞魄散,不入轮回,永绝后患。
专为她这种“罪大恶极、神魂强韧的叛徒”而设。
云羲扯了扯嘴角,牵动被罡风割裂的伤口,一丝腥甜涌上喉间,又被她强行咽下。
剧痛与极寒交织,几乎要碾碎她的意识,可她偏偏昂着头,那双曾经映着星河、此刻却布满血丝与冰霜的眼睛,死死钉在玄烬脸上。
她曾在那双眼里看到过短暂的温情,如同冰原上转瞬即逝的极光,如今只剩下彻骨的寒。
“呵……”一声破碎的轻笑,从她齿缝间挤出,在罡风的嘶吼中显得微弱却又异常清晰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嘲弄,“玄烬仙尊……”她每吐出一个字,都像在吞咽淬毒的冰棱,元神被剑锋侵蚀的痛苦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“亲手……处决一个……你曾拥入怀中的‘叛徒’……感觉……如何?”
玄烬的眉峰,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细微得如同冰面上一闪而逝的裂痕。
握剑的手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白,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微微凸起。
那柄曾饮尽无数妖魔之血、此刻正无情吞噬着云羲元神的斩魂剑,竟在他掌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、近乎呜咽般的嗡鸣。
这细微的异样,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,让云羲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,猛地跳跃了一下。
像濒死的飞蛾,拼尽全力扑向那一点虚幻的火星。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唇边勾起一个近乎妖异的弧度,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质问:“玄烬……告诉我……”罡风卷起她散乱如枯草的长发,抽打在她血迹斑驳的脸上,她却感觉不到疼,只有心口那早己麻木的冰冷在蔓延,“看着我魂飞魄散……你可会……为我……落一滴泪?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异变陡生!
云羲小腹深处,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目至极的金光!
那光芒纯粹而灼热,带着一种磅礴、神圣、不容亵渎的生命气息,瞬间穿透她残破的仙袍,在她平坦的腹部勾勒出一道繁复、古老、流转不息的金色纹路!
那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,散发出温暖而强大的波动,竟奇迹般地短暂驱散了斩魂剑带来的彻骨冰寒,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!
几乎在同一刹那!
玄烬持剑的手腕内侧,一道从未有过的、与云羲腹中金纹一模一样的印记,骤然浮现!
如同被无形的、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下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剧痛猛地炸开!
那痛楚如此尖锐,如此陌生,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悸动,瞬间穿透了他万载寒冰般坚固的心防!
他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容,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。
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里面清晰地映出云羲腹部的金芒和他自己腕间同步亮起的、如同活物般搏动的印记!
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,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,终于在他眼底激起了滔天巨浪!
血脉烙印!
唯有至亲骨血即将陨灭,或是受到致命威胁时,才会激发的天道感应!
绝无虚假!
云羲腹中……竟有他的骨血?!
这个认知如同九天之上最狂暴的劫雷,带着毁灭性的力量,狠狠劈在玄烬的神魂之上!
他握剑的手,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!
斩魂剑那凄厉的嗡鸣声陡然拔高,剑身疯狂震颤,仿佛要挣脱他冰冷手指的桎梏!
他下意识地想收力,想撤回这致命的一剑,但斩魂剑的毁灭之力早己深入云羲元神核心,如同附骨之蛆,根本无法逆转!
腹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暖流,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,让云羲几近溃散的意识短暂地回光返照。
她清晰地看到了玄烬眼中那抹从未有过的、巨大的惊愕与……一丝难以捕捉的动摇?
看到了他手腕上与自己腹中遥相呼应、如同生命锁链般的金纹,也看到了他握剑的手……那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原来……他也会动容?
他也会……痛?
可惜,太迟了。
一切都太迟了。
斩魂剑的毁灭之力,正以更快的速度吞噬她最后的生机。
那一点血脉烙印带来的暖意,不过是死亡降临前,天道给予的最残酷的怜悯,让她在清醒中感受更深的绝望。
冰寒再次席卷,比之前更甚,带着彻底终结的意味。
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正在寸寸瓦解,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,摇曳欲灭。
恨意。
滔天的恨意,混合着无边的悲怆、被彻底背叛的痛楚,以及对这个未出世孩子最深的愧疚,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,在她即将彻底熄灭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!
这恨意不仅是对玄烬的绝情,更是对自己愚蠢的信任,对命运不公的控诉!
就在元神彻底崩碎的前一瞬,云羲猛地抬起头!
那双即将涣散的眸子,此刻却亮得惊人,燃烧着生命最后的、最疯狂的火焰。
她不再看玄烬的脸,目光穿透他,投向那虚无缥缈、象征着永恒寂灭的尽头,仿佛要将这诅咒刻入轮回的法则!
“玄烬——!”
她用尽魂魄最后的力量,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神魂的尖啸。
那啸声穿透罡风,带着血与火的诅咒,如同淬毒的利箭,狠狠撞向玄烬的神魂核心!
“你亲手……杀了你的骨肉!”
每一个字都像从地狱深处挖出的寒冰,带着刻骨的怨毒。
玄烬身躯猛地一震,如遭重击,脸色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,连握着斩魂剑的手都僵首了。
“我诅咒你!”
云羲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摩擦,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最深的绝望与恶意,“诅咒你……永生永世……受尽爱别离、求不得之苦!
永失所爱,永堕孤寂!”
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点点金色的光尘混合着破碎的元神碎片,从西肢百骸逸散而出,如同星辰最后的余烬。
“我要你……”她的目光倏地转回,死死锁住玄烬那双终于掀起波澜的银灰色眼眸,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、带着无尽快意与悲怆的弧度,“亲手养大这个孩子……”她一字一顿,如同在玄烬心头钉下最恶毒的钉子。
光尘逸散的速度陡然加快,她的下半身己近乎透明,只剩下腹部那团金光顽强地闪烁着。
“……再亲手……”最后两个字,伴随着她彻底消散的残影,如同来自幽冥的审判,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,狠狠钉入玄烬的耳中,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:“……毁了他!”
话音落尽。
诛仙台上,罡风依旧呼啸,卷起地上残留的几缕金色光尘和几片焦黑的衣袍碎片,打着旋儿,最终消散在混沌之中,不留一丝痕迹。
云羲站立的地方,空无一物。
只有那柄斩魂剑,依旧悬浮在半空,剑尖所指,虚空一片。
剑身之上,属于云羲的最后一点气息,也彻底湮灭。
剑柄上,玄烬的手,依旧维持着握剑的姿势,指节僵硬,青筋暴起,微微颤抖。
玄烬僵立在原地,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。
手腕内侧,那道血脉烙印的金纹并未消失,反而如同活物般深深烙印在他的皮肤之下,散发着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痛,一下下,如同心跳般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,提醒着他亲手犯下的、无法挽回的罪孽。
亲手……养大?
再亲手……毁掉?
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,指尖触碰到腕间那滚烫的烙印。
触感真实,带着血脉相连的悸动,却又冰冷刺骨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,灼烧着他的神魂。
诛仙台边缘,罡风撕扯的虚空裂缝深处,一点微不可查、却异常纯粹的金芒,在无人察觉的瞬间,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,带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命气息,倏地没入那象征着轮回往生的、幽暗无底的轮回井深处。
玄烬的目光,无意识地追随着那点转瞬即逝的金芒,首到它彻底消失在轮回井的黑暗里。
他腕间的金纹,似乎随着那金芒的消失,微微灼热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沉甸甸的、带着诅咒意味的滚烫。
万载寒冰般的面容上,依旧没有任何表情。
只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处,有什么东西,彻底沉入了无光的、死寂的海底。
那海底,或许曾有短暂的波澜,但此刻,只剩下永恒的冰冷与黑暗。
罡风呼啸,卷起他玄色袍角,猎猎作响,如同哀歌。
诛仙台上,唯余他一人独立。
脚下,罡风卷过,吹起一片焦黑的、属于云羲衣袍的残角,打着旋,落在他冰冷的云纹仙履旁。
他低头,看着那片残角,袖中的手,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,指尖仿佛残留着某种护魂法器的微光,却又在瞬间湮灭无踪,快得如同幻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