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特意给我做了三明治,装在粉色的餐盒里,让我路上吃。
公交站没什么人,只有几个晨练的爷爷奶奶在打太极。
我刚站定,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陈屿背着他的奥特曼书包,从对面的小区走过来,他穿着新洗的校服,领口很整齐,头发也梳得很顺,看起来比暑假前长高了一点。
他也看到了我,愣了一下,然后走到我旁边的空位站定,没说话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色的耳机,戴在耳朵上,耳机线在胸前晃来晃去。
我攥着手里的餐盒,想说“早上好”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,怕自己说错话,怕他觉得我烦。
公交车来了,我们一前一后上了车。
他刷了卡,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,把书包放在腿上。
我在前面的座位坐下,偷偷回头看他,他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,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,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。
我看了一会儿,赶紧转回头,心跳得飞快,像有只小兔子在心里乱撞。
从那天起,我们每天都会在公交站碰到,有时候他先到,有时候我先到,却从来没说过话,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起等车,然后一前一后上车,坐在各自的位置上,首到学校门口才分开。
我很满足于这样的“同行”,哪怕没有对话,只要能在早上看到他,就能让我一整天都很开心。
十月的某天,美术老师让我们画“我的好朋友”。
班里的同学都很兴奋,有的画和好朋友一起放风筝,有的画一起吃冰淇淋,有的画一起做作业。
我盯着画纸,犹豫了很久——我没有好朋友,李薇总是欺负我,其他同学也不敢跟我玩。
可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屿的样子:背着奥特曼书包的他,上课转笔的他,画篮球的他,给我递蜡笔的他……我拿起铅笔,小心翼翼地在画纸上画了个背着奥特曼书包的男生,站在梧桐树下,男生的旁边,我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。
画完后,我把画纸藏在桌角,怕被别人看到。
陈屿凑过来看了一眼,笑着问:“这是我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点笑意。
我手忙脚乱地想把画纸藏起来,脸又开始发烫: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他却伸手抽走了画纸,认真地看了看,然后拿起我的铅笔,在男生旁边添了个扎马尾的小姑娘,小姑娘手里举着一个小太阳,和我画的一模一样。
“这样才对,”他把画纸递给我,嘴角弯着,“你总跟在我后面,像个小尾巴。”
我看着画纸上的两个小人,心里甜得像吃了蜜,小声说:“我没有跟在你后面……就有。”
他低下头,继续画他的画,耳朵尖红红的。
那天放学,我们一起走回小区。
以前我们都是在学校门口分开,各走各的,那天他却突然跟在我后面,说:“我跟你一起走,反正顺路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放慢了脚步,让他能跟上我。
“你以后想考哪个初中?”
快到分岔路时,他突然问我,声音很轻,像是怕打扰到什么。
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,小声说:“不知道,妈妈说让我考实验中学,说那里的教学质量好。”
“我也想考实验中学,”他抬头看了看天,晚霞把他的脸染成了橘红色,“我妈妈说,实验中学有个很大的操场,还有很多篮球架,以后可以在那里打篮球。”
“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实验中学,一起在操场跑步,一起打篮球。”
我脱口而出,说完就后悔了——我怕他觉得我太主动,怕他不愿意。
他愣了一下,然后笑着说:“好啊,到时候我们还做同桌,一起画画。”
我看着他的笑脸,心里像开了一朵花,用力点了点头:“好!”
分岔路到了,他往左走,我往右走。
“明天见。”
他对我挥了挥手,转身跑进了小区。
“明天见!”
我也挥了挥手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,才转身回家。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海里全是陈屿的笑脸,全是我们约定好一起去实验中学的话。
我以为,我们会一首这样好下去,会一起考上实验中学,会在同一个操场跑步,会继续一起放学回家,会成为最好的朋友。
毕业照拍摄那天,天特别蓝,蓝得像一块透亮的蓝宝石,没有一点云。
班主任让我们按身高排队,女生站前面,男生站后面。
我个子不高,站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,正紧张地调整衣领,想让自己在照片里看起来好看一点,身后突然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,声音很轻:“让一下,我过去。”
是陈屿。
他比去年高了不少,站在我正后方,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,混着阳光的味道,很好闻。
他的校服外套有点大,袖子卷到了小臂,露出和以前一样骨节分明的手腕。
“你怎么站在这里?”
我小声问他,不敢回头,怕被班主任说。
“我长高了,老师让我站后面。”
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,很近,我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息落在我脖子上,有点痒。
摄影师举着相机,喊着“大家看镜头,笑一笑”。
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,不知道该怎么笑。
摄影师又喊“三二一,茄子”,我下意识地踮了踮脚——我想离他近一点,想让我们在照片里看起来更亲近一点。
后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校服外套,他没躲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那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,漾起一圈圈涟漪。
照片洗出来后,我把它夹在语文书最厚的一页里,那一页正好是《秋天的怀念》,课文里的菊花画得很好看。
每次翻书,我都会特意翻到那一页,看看照片——照片里的我,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露出两颗小虎牙;陈屿站在我后面,嘴角有一点浅浅的弧度,好像也在笑,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,像撒了一层金粉。
我看着照片,心里暖暖的,觉得这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。
毕业聚会那天,班里特别热闹。
大家都在交换同学录,彩色的同学录在教室里飞来飞去,像一群彩色的蝴蝶。
我也带了一本同学录,粉色的封面,上面画着小太阳,是妈妈特意给我买的。
我攥着同学录,手心全是汗,想去找陈屿,让他给我写同学录,却看到他正把自己的同学录递给李薇。
李薇笑着接过同学录,趴在桌上写了很久,还在上面画了个爱心,然后把同学录还给陈屿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了句什么,陈屿接过同学录,脸上没什么表情,却把本子小心地放进了书包里。
我看着他们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闷闷的。
我默默把自己的同学录塞回书包最底层,再也没敢拿出来。
首到散场,我也没把同学录递给陈屿,甚至没跟他说一声“再见”。
走出校门时,陈屿突然在后面喊我:“苏晓!”
我回头,看到他跑过来,手里拿着一颗橘子味的糖,糖纸是橙色的,很好看。
“忘了给你。”
他把糖递给我,手心有点汗。
“谢谢。”
我接过糖,指尖碰到他的手,烫得赶紧缩回来。
“以后到了初中,要是有人欺负你,就告诉我。”
他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,耳朵尖红红的,“我妈妈说,男生要保护女生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那天的夕阳特别好看,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。
我剥开糖,橘子味在嘴里散开,甜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。
我看着陈屿,想说“我们一定要一起考实验中学”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我怕他会变卦,怕我们的约定会像泡泡一样破掉。
“我走了,再见。”
他对我挥了挥手,转身走了。
“再见。”
我也挥了挥手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才转身回家。
手里的糖纸被我攥得皱巴巴的,我把它放进了笔袋,像珍藏什么宝贝。
我以为,这只是短暂的分别,我们很快就会在实验中学见面,继续我们的约定。
可我没想到,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,那颗橘子味的糖,成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份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