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三重断裂
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与水泥灰混合，在灰白色地面上拖出六道暗红色轨迹。
"简小姐，请确认遗体妆容。
"工作人员递来平板电脑。
屏幕里父亲的面容陌生得可怕——殡仪馆的粉底遮住了他常年熬夜画图的黑眼圈，僵硬的表情抹去了他看见好设计时会露出的酒窝。
手机在口袋里同时震动三次。
第一条是市中心医院的催费通知：简志国抢救费用剩余23万元未缴纳，请于明日12点前至3号窗口办理。
数字23像根铁钉扎进眼底，那是父亲的年龄，他二十三岁那年亲手绘制了S市第一座生态建筑的设计图。
第二条推送来自特别关注。
男友陈涛更新了朋友圈：十指交握的特写，李娜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奢侈品店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配文"三年暗恋，终成眷属 @李娜"让她胃部绞痛——三天前这个男人还在她床上说"等拿到项目奖金就结婚"。
第三条邮件来自HR：很遗憾，您的毕业设计《城市呼吸系统》不符合我司行业标准。
建议加强结构力学基础学习。
附件里被退回的作品照片上，父亲用铅笔在角落写的批注依然清晰："女儿，这个雨水回收系统让我想起你五岁时在沙滩挖的运河。
""安安..."姑姑颤抖的手递来密封的遗物袋，"你爸临走前，一首攥着这个。
"牛皮纸袋被撕开的瞬间，一个生锈的水平仪吊坠滚落掌心。
五岁那年，她用易拉罐拉环和捡来的玻璃珠做成这个生日礼物。
背面歪歪扭扭的"爸爸生日快乐"如今被ICU的消毒水泡得发白。
"金属物品不能随遗体火化。
"工作人员伸手要取。
"那是我五岁——"简安的尖叫惊飞屋檐下的麻雀，声带撕裂的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己经三天没喝水，"——用啤酒易拉罐拉环做的！
"殡仪馆老板的抱怨飘进耳朵："这破地坪总养护不好，就像某些人的人生。
"窗外雨幕中，对面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正反射出S市的天际线。
那些几何光斑里突然浮现父亲带她参观工地的旧影——他举起五岁的她触摸未干的混凝土："最好的建筑，要能承受所有眼泪的重量。
"公交站牌下，简安翻开被雨水泡发的毕业相册。
父亲在她毕业典礼上的照片己经晕染模糊，唯有他写在照片背面的那句话依然清晰："混凝土养护要持续浇水，就像......"省略号后的内容永远成谜。
手机再次亮起，李娜发来婚纱照预选清单："伴娘服给你选好了香槟色，毕竟你和陈涛都过去了......"简安将手机高举过头准备砸向地面，却在最后一秒停住。
屏幕裂纹中，父亲最后一条短信浮现：安安，记得......雨声忽然远去。
她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空，一道闪电劈过，照亮她手中被雨淋湿的毕业证书——钢印处本该是梦想的起点，如今只剩一团模糊的水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