饼渣卡在喉咙里,干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——他怀里的水囊早在昨天就空了,现在喉咙里像塞着把枯草,每咽一下都磨得生疼。
墙外头的吵嚷声分了两岔。
东边土地庙方向,骂声混着器物碎裂的脆响,偶尔还能听见李满仓的怒吼:“我真没掺毒!
不信你们自己喝!”
;西边刘老汉家的火场,救火的村民己经没了刚开始的慌乱,有人蹲在地上喘气,有人指着冒烟的房梁骂“天杀的纵火犯”,还有人突然想起什么,扯着嗓子喊:“刘老汉呢?
刚才还在这儿的,咋不见了?”
林砚的指尖在院墙的破洞上轻轻划了一下,指甲缝里还沾着刘老汉家柴房的草屑。
他早算过,刘老汉的尸体藏在柴房最里面,被横梁砸下来的焦木压着,火没灭透前,没人会扒开滚烫的木头去找——等火灭了,尸体早烧得辨认不出,到时候只会被当成“失火时没跑出来”。
但有人想起刘老汉,总归是个“变量”。
林砚抬眼,看向那个喊“刘老汉不见了”的人——是村西头的赵老栓,以前跟刘老汉一起种过地,这人比其他村民多点心眼,去年瘟疫时,他也藏过草药,只是没刘老汉藏得那么死,最后还拿出来半株,落了个“仁义”的名声。
赵老栓喊完,就有人跟着附和:“对啊,刚才还看见刘爷在井边叹气,咋火一烧就没影了?”
“该不会是去土地庙了吧?”
“去啥土地庙!
我刚从那边过来,没见着他!”
赵老栓没跟着乱猜,他蹲下身,摸了摸地上被火烤得发烫的土——那是从刘老汉家流出来的,混着点没烧干净的干草。
他的手指顿了顿,又往刘老汉家的方向挪了两步,目光扫过院门口的泥地——那里有半串脚印,鞋印很浅,但能看出是少年人的尺寸,鞋尖朝着村西头,也就是林砚躲着的方向。
林砚的心没跳快半分,只是慢慢往后退了退,把自己藏在院墙的阴影里。
他知道赵老栓在怀疑,但怀疑没用——没有证据,而且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“水”上,没人会为了一个失踪的老头,放弃去土地庙抢水的机会。
果然,没等赵老栓再细查,土地庙那边就传来了更激烈的动静——有人喊“死人了!”。
林砚立刻从院墙的破洞里往外看。
只见一个村民跌跌撞撞地从东边跑过来,脸上沾着血,嘴里喊着:“张屠户……张屠户把李狗蛋砍了!”
这声喊像颗石子砸进滚油里,原本围着火场的村民瞬间炸了锅。
有人拔腿就往土地庙跑,有人还在犹豫——怕去了没水,又怕晚了连尸体都抢不到(张屠户是杀猪的,家里说不定还有存肉)。
赵老栓也皱了皱眉,没再管刘老汉的事,跟着人群往东跑。
林砚等的就是这个。
他从院墙后走出来,拍了拍身上的灰,脚步轻得像猫。
村里的主干道上没人,只剩下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黄土,还有几处没灭的火星在草屑里闪着光。
他没往土地庙去,而是绕到刘老汉家的后院——那里有个破篱笆,是他刚才拖刘老汉尸体时特意留的缺口。
火己经小了,只剩下房梁还在冒着黑烟,空气里满是焦糊味,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林砚从怀里摸出块布,捂住口鼻,弯腰钻进后院。
柴房的门早就被烧塌了,他踩着滚烫的木炭,走到最里面——横梁压着的地方,隐约能看见刘老汉的衣角,己经烧得发黑。
他没管尸体,而是走到灶台边的地窖口。
刚才他藏粟米时,发现地窖里不仅有粟米,还有个陶瓮,里面装着小半瓮水——是刘老汉偷偷存的,比李满仓的暗窖藏得还深。
他当时没动这水,是怕太早暴露地窖;现在村民都去了土地庙,正好来拿。
陶瓮很重,林砚搬起来时,手腕晃了晃——他这两天没怎么喝水,体力己经开始下滑。
他把陶瓮扛到肩上,顺着后院的篱笆缺口钻出去,往自己家的方向走。
他家的土坯房塌了半边,剩下的半边勉强能遮太阳。
他把陶瓮放在墙角,又把怀里的粟米和麦饼拿出来,整齐地摆在地上——像在清点战利品。
然后他舀了半勺水,慢慢喝下去,水顺着喉咙滑下去,缓解了灼痛感,但他没多喝——这瓮水只有两斤不到,得省着用。
刚把水瓮盖好,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。
林砚瞬间绷紧了神经,手摸向怀里的碎瓷片——那片瓷片还在,边缘被体温焐得有点暖。
他没立刻开门,而是贴着门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“砚小子,你在家不?”
是赵老栓的声音,带着点疲惫,还有点试探。
林砚的指尖顿了顿。
赵老栓没跟去土地庙?
还是从土地庙回来了?
他刚才算错了?
他想了想,慢慢打开门。
门外站着赵老栓,还有两个村民——一个是王寡妇,一个是村里的猎户孙五。
王寡妇的眼睛红肿着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;孙五背着把弓箭,手里攥着把柴刀,眼神警惕地扫过林砚家的院子。
“赵爷,王婶,孙叔,找我有事?”
林砚的语气很平静,像没事人一样,目光却在三人身上扫过——赵老栓的裤脚沾着焦灰,应该是从火场过来的;王寡妇的围裙上有泥土,可能刚从地里回来;孙五的弓箭弦是松的,说明他没准备动手,但柴刀握得紧,随时可能出鞘。
赵老栓盯着林砚的脸,看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:“刚才有人看见刘老汉最后跟你说话,现在刘老汉不见了,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?”
林砚的嘴角扯了扯,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:“赵爷说笑了,刘爷跟我说完话,就去井边了,后来火着了,大家都去救火,我怕被烧着,就躲回家里了——您看,我家离火场这么近,要是出去,早被火星燎着了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,灰布弟子服虽然脏,但确实没有火星烧过的痕迹。
王寡妇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哭腔:“砚小子,你说实话,是不是你把刘爷藏起来了?
昨天你偷我家麦饼,还砸了我的水缸,你连我都害,还有啥做不出来的!”
林砚看向王寡妇,目光落在她的手上——她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绿色的草汁,应该是去后山找过野菜。
他淡淡道:“王婶,我偷你麦饼是真的,但我没害刘爷。
再说,我害他干啥?
他一个穷老头,既没粮又没水,我害他能得啥好处?”
这话戳中了王寡妇的痛处——她现在确实没粮没水,要是刘老汉真没了,她连个能借粮的人都没有。
她张了张嘴,没再说话,只是抹了把眼泪。
孙五这时往前站了一步,柴刀在手里转了个圈:“砚小子,别跟我们绕弯子。
刚才土地庙那边,张屠户砍了李狗蛋,李满仓被村民绑了,暗窖里的水也被抢光了——现在大家都在找吃的,刘老汉家里有粟米,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儿,最好说出来,不然……”林砚的心里冷笑了一声。
孙五这是在威胁他,但也是在透消息——张屠户砍了李狗蛋,李满仓被绑,水被抢光,说明土地庙那边的冲突己经到了顶点,现在村民的注意力从“水”转移到了“粮”上。
刘老汉的粟米成了新的目标,赵老栓和孙五来找他,不是真的关心刘老汉,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粟米的下落。
他早就算到了这一步——粮比水更耐存,等水抢完,肯定会有人找粮。
刘老汉的粟米是明面上的,他藏起来的那袋,早晚会被人惦记。
林砚往后退了一步,靠在门框上,语气还是很淡:“孙叔,我真不知道刘爷在哪儿。
不过我刚才躲在家里时,听见有人往后山走,好像是刘爷的声音——他说后山有野菜,想去碰碰运气。”
后山没有野菜——大旱三个月,连草都死光了。
但林砚知道,孙五是猎户,经常去后山,而且后山有他推他爹下去的崖坡,那里偏僻,没人愿意去。
他故意说刘爷去了后山,就是想把孙五和赵老栓引过去——他们去了后山,找不到刘老汉,只会以为刘老汉摔死了,或者被狼吃了,不会再盯着他。
赵老栓的眼睛亮了亮,看向孙五:“后山?
孙五,你常去后山,要不咱们去看看?”
孙五皱了皱眉,显然有点犹豫——后山现在确实危险,不仅没吃的,还有可能遇到饿狼。
但他看了看王寡妇,又看了看林砚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:“走,去看看。
要是能找到刘老汉,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吃的。”
三人没再跟林砚多聊,转身就往后山走。
王寡妇走在最后,回头看了林砚一眼,眼神复杂——有怀疑,有害怕,还有点绝望。
林砚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村口,才关上门。
他走到墙角,把水瓮往更隐蔽的地方挪了挪,又把粟米和麦饼分成三份——一份藏在床底下,一份藏在房梁上,还有一份揣在怀里。
他知道,赵老栓和孙五从后山回来,肯定会发现他在撒谎——后山没有野菜,也没有刘老汉的踪迹。
到时候他们还会来找他,甚至会搜他的家。
但他不怕。
他摸出怀里的碎瓷片,在墙上又写了一行字:“孙五私藏猎物,在后山的山洞里。”
然后他把写过字的柴火扔进灶房,又往灶房里撒了点粟米——不是很多,刚好能让人看见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扛着剩下的粟米和水瓮,从后墙的破洞钻了出去——他要去土地庙。
李满仓被绑了,张屠户杀了人,村民们抢完水,肯定会开始抢李满仓家的粮。
他得去看看,能不能从里面捞点好处。
风又刮起来了,带着后山的尘土和土地庙方向的血腥味。
林砚的脚步很快,却很稳,每一步都踩在黄土的裂痕上,像踩在别人的骨头上。
他的喉咙还是干,但他的眼睛很亮——不是因为希望,是因为看到了更多“资源”和“机会”。
土地庙的门早就被砸烂了,里面一片狼藉。
李满仓被绑在香案上,嘴里塞着布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显然被打过。
张屠户倒在地上,胸口插着把镰刀,己经没了气。
几个村民正在翻李满仓的行李,从里面翻出了半袋糙米和几个红薯,立刻就抢了起来。
林砚没进去,而是绕到土地庙后面的暗窖——暗窖的门己经被撬开了,里面空空如也,只剩下两个空水缸。
他蹲下身,摸了摸水缸里的水渍,还带着点温度——说明水刚被抢走没多久。
他又摸了摸水缸的外壁,手指在缸底的缝隙里停了下来——那里有个小凹槽,里面藏着颗黑色的珠子,摸起来凉凉的,不像凡物。
林砚的眼睛眯了眯。
他没见过这种珠子,但他读过的禁书里提过——修仙者有“储物珠”,能藏东西。
难道李满仓跟修仙者有联系?
他把珠子揣进怀里,又仔细检查了暗窖的西周,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,才站起身,往村外走。
他没回村——赵老栓和孙五快回来了,村里很快会因为“孙五藏猎物”的消息再乱起来。
他要去后山的山洞——孙五确实在那里藏过猎物,是上个月他偷书时偶然撞见的。
他要在孙五之前,把那些猎物拿走。
至于村里的混乱,还有赵老栓的怀疑,都跟他没关系了。
他只是个找活路的人,别人的死活,不过是他路上的垫脚石。
太阳慢慢往西沉,把黄土坡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林砚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,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,很快就被风吹来的尘土盖住,像从没存在过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