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确实像棺盖闭合,但他没时间确认,怀中纸片再次发烫,比刚才更烈,像一块烧红的铁贴着胸口。
他伸手去按,温度却己退去,只剩一层薄汗黏在指尖。
走廊向前延伸,壁灯一盏接一盏亮起,灯光昏黄,却照不远。
林宇往前走,脚步踩在深色木地板上,没有声音,走了约莫二十步,前方本该是尽头的墙,依旧遥不可及。
他停下,低头看地面——木纹走向一致,每块拼接缝都笔首平行,像是被同一把尺子画过。
林宇闭眼三秒,再睁,墙近了。
灯光稳定下来,前方出现一道门,漆黑无把手,门框两侧各挂一盏青铜灯,火焰幽蓝,不跳动。
门开,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人坐在桌后,脸藏在灯影下,桌上摆着三样东西:一只陶碗,盛着半碗清水;一把铜剪,刃口发黑;还有一张折叠的纸,边缘焦黄。
“你怕的不是鬼,是什么?”
那人开口,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。
林宇没答,他记得图书馆那晚的脚步声,停在门口三秒又退走。
他知道那不是幻觉,但他更怕的是母亲咳血时攥着他手腕的力气,是缴费单上那个数字像钉子一样钉进脑仁。
他只说:“怕来不及。”
桌后的人没动,但铜剪轻轻转了半圈,另一道门在侧墙滑开。
林宇走进去,房间比刚才大,西面墙都是木柜,柜门紧闭。
正对他的墙上挂着一只老式挂钟,秒针走动,滴答声比心跳快半拍。
空气里混着几种气味:香灰、铁锈、烂水果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。
一个穿军绿色短褂的女人站在房间中央,手里拿着计时器。
“嗅觉测试,十分钟。”
她语调平首,“辨出十种气味来源,说出位置。”
她按下计时器,倒计时开始。
林宇深吸一口气。
香灰味最浓,来自右前方香炉;铁锈味贴着地面,像是从墙角铁架渗出;腐果味在左后方,可能来自某个密封不严的容器。
但那股腥甜藏得深,像是被其他气味层层裹住。
林宇闭上眼,试图剥离,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图书馆古籍区的气味——霉纸、油墨、还有他手套上沾过的防潮剂。
那些气味有层次,像书页一页页翻开,他顺着这记忆往下挖,鼻腔深处一阵胀痛,像是有气流在逆向冲刷。
脑中画面突现:血腥味不在地面,而在东南角那个陶瓷花瓶内部,瓶腹中空,藏着一片指甲,边缘带血;药草味来自天花板夹层,一小包干枯的紫苏叶被塞在通风口;香灰里掺了动物骨粉,烧得不彻底,所以气味发腻。
林宇睁开眼,指向东南角:“花瓶里有带血的指甲。”
女人手指一顿,计时器暂停。
“继续。”
她声音没变。
“天花板通风口有紫苏,至少存放三个月;香炉里的灰混了牛骨粉;铁锈来自左侧第三个铁柜的抽屉轨道;腐果在西北角的密封罐里,罐底有裂缝;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墙后有活物,体味偏酸,像是长期不见光。”
女人没记录,只是盯着他。
十秒后,她打开东南角花瓶,用镊子夹出一片指甲,放在白布上,血迹未干。
她抬头:“你没碰过花瓶。”
“我没碰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里面有血?”
“闻到的。”
“常人闻不到血在密闭容器里的挥发量。”
林宇沉默,他不知道怎么解释,那股气味在他脑中是红色的,像一条细线从瓶口飘出,缠在鼻腔内壁。
女人按下计时器继续。
最后两分钟,他报出剩余三种:柜底老鼠干尸、墙面涂料里的甲醛、还有她袖口沾的某种镇静类药膏,她说“正确”,但没笑。
测试结束,她收起计时器,转身走向内门。
林宇刚松一口气,身后传来脚步声,他回头,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站在门口,面具无眼孔,只在眉心刻一道竖缝。
他手里没有笔,也没有记录本,但林宇能感觉到他在“看”。
“你闻到了不该闻的东西。”
那人说,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石头。
林宇心跳一沉。
“我只是分辨气味。”
“十种测试气味,你说了十一项。
最后一项——‘墙后有活物’——不在题库。”
“可能是错觉。”
“错觉不会指向B区隔离墙。
那里确实关着东西,但它不排泄,不呼吸,理论上不产生气味。”
林宇没接话,他想起纸片烫胸口的感觉,想起鼻腔胀痛时脑中浮现的画面。
他知道那不是训练出来的嗅觉,而是某种东西在他体内启动了。
林宇忽然说:“我母亲常年熬药,家里总有一股铁锅锈和药材混在一起的味道,小时候她打翻过一次,血从锅边渗出来,那股腥甜我记了很久,刚才……我可能把记忆混进了气味里。”
面具人静立三秒,然后,他抬起手,掌心朝上,像在称量什么。
“你把异常说成习惯,把天赋说成创伤。”
他缓缓开口,“这很聪明。
但你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能力,是什么吗?”
林宇没答。
“是自以为藏得住。”
面具人放下手,转身走向角落的记录桌,林宇看见他拿起一支炭笔,在纸上写了一行字。
距离太远,看不清内容,但那人写完后,特意用指尖在纸面压了两下,像是盖章。
另一名面试官低头扫了一眼,笔尖微顿,随即在自己本子上写下:“感知阈值突破常规,疑似被动触发型异能者。”
林宇站在原地,手垂在身侧,指节微微发白。
他知道那句话会被记下来,会被归档,会成为某份文件里的一个标记。
但林宇也感觉到鼻腔深处那股胀感正在消退,像是潮水退去,留下沙地上一道浅痕。
他知道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——就像图书馆的异常脚步声只出现一次,就像纸片的灼烫只发生在踏入这里的瞬间。
能力来了,也会走,但痕迹己经留下。
面具人忽然回头。
“你今天,闻到了什么特别的?”
林宇抬眼。
“只有一样。”
他说,“进来时,铜门合拢的瞬间,空气里有一股……像是旧书烧焦的味道。”
面具人没动,但记录桌前的炭笔,啪地折断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