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小时前,他还在“丰渔号”上跟着大伙儿收网,咸腥的海风刮在脸上生疼,心里却踏实——这都是活蹦乱跳的收获。
可转眼间,老天爷就翻了脸。
一场毫无征兆的风暴袭来,天地瞬间变色,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,巨浪像一座座移动的墨蓝色山峦,咆哮着砸向甲板。
再睁眼,他就被扔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鬼地方,浑身疼得像被拆过一遍。
他现在根本没空琢磨这到底是地球的哪个角落,唯一确定的是——他被包围了。
包围他的,是一群螃蟹。
脸盆那么大的螃蟹!
灰褐色的外壳布满瘤突和伤痕,与沙地几乎融为一体,如同经过伪装的冷酷杀手。
它们巨大的螯钳简首像两把工业剪,开合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咔嚓”声,轻易就能夹断成年人的腿骨。
不是一只,是整整七八只,悄无声息地形成一个致命的半圆,将他彻底困在海浪边缘。
那些漆黑、冰冷的复眼没有任何情绪,只有最纯粹的捕食者的贪婪,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——一坨从天而降、无法动弹的新鲜血肉。
“操!”
余海心里狠狠骂了一句,手脚并用地想往后挪。
可刚一动,全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剧痛,肯定是刚才被巨浪拍上岸时伤得不轻。
他这细微的挣扎,却像是吹响了进攻的号角!
最前面那只体型最为硕大、左钳明显断裂过又畸形重长的领头蟹,猛地加速!
它的节肢腿如同机械臂般高效摆动,速度快得惊人,带起一蓬沙粒!
巨大的右钳高高扬起,钳口张开,带着一股腥臭的风,如同一柄沉重的断头台,凶悍无比地朝着他的大腿根部夹来!
那速度、那力量,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螃蟹,这他妈是变异了的杀戮机器!
完了!
没死在风暴里,要成了这群怪物的开胃菜?!
极度的恐慌炸开,余海头皮发麻,求生的本能让他一只手拼命向后刨沙子,另一只手在身边的湿沙里疯狂乱摸!
武器!
需要武器!
哪怕只是块棱角尖锐的石头!
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,鹅蛋大小,入手竟是温热的,甚至……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、如同心脏般的搏动感?
管不了那么多了!
他一把抓起那温热的“石头”,闭着眼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朝着那即将夹碎自己腿骨的恐怖巨钳抡了过去!
预想中的硬碰硬和骨骼碎裂声并未发生。
就在那温热的“石头”即将撞上螯钳的前一瞬,那领头螃蟹的动作骤然定格!
它扬起的巨钳僵在半空,离余海的大腿仅有不到十公分!
它那黑豆似的复眼高速转动了一下,猛地从余海身上,死死锁定了那块会“跳”的石头!
它的冲势硬生生止住,八条腿下意识地扎进沙子里,甚至因为急刹车而微微后坐了一下。
不止是它,周围所有正在逼近的螃蟹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,攻势齐齐一滞!
它们焦躁不安地原地踏步,螯钳开合的速度急剧加快,发出密集得令人牙酸的“咔嗒咔嗒”声,显得既困惑又极度警惕,非但没有上前,反而同步地向后缩了一小步。
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嗯?
怕这个?
余海愣了一秒,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。
有门儿!
他强忍着剧痛,摸到一根被冲上岸的粗树枝当成拐杖,颤巍巍地站了起来。
他把那温热的石头当成护身符,死死举在身前,试探着向前迈出一小步。
螃蟹们同步地后退了一步。
但它们的复眼始终死盯着石头,螯钳依旧高耸,保持着极强的威胁姿态,那架势分明是在说:我们退,但不是怕你!
余海心脏狂跳,继续向前。
螃蟹们继续后退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他举着“石头”,螃蟹们就维持着这种极度紧张的诡异对峙姿态缓缓后退。
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,空气仿佛凝固,只剩下海浪声和密集的咔嗒声。
但这群变异螃蟹的耐心和饥饿感显然更为强烈。
领头蟹的复眼闪烁了几下,突然发出一声特别尖锐的“咔嚓”,像是某种命令,它身旁的两只螃蟹猛地从左右两侧同时向前突进了半米,螯钳凶狠地挥出,进行佯攻,试图分散余海的注意力!
而那只领头蟹自己,则趁此机会,庞大的身体猛地一冲,巨钳再次闪电般探出,这次的目标不再是余海的腿,而是首取他握着“石头”的那只手腕!
它极其聪明,知道必须先打掉这个让它们不安的源头!
“***!”
余海吓得魂飞魄散,背后的寒毛都炸了起来!
他下意识地猛地将手往回一缩!
那巨大的、带着锯齿的螯钳几乎是擦着他的指尖划过,带起的风都刮得他手背生疼!
这要是被夹中了,整只手瞬间就得变成一团碎肉!
他这一退,仿佛瞬间助长了蟹群的气焰!
蟹群的躁动瞬间加剧,咔嗒声变得兴奋而急促,开始更加大胆地向前逼近,包围圈再次缩小!
它们看出来了,这个猎物很虚弱,只是在虚张声势!
“妈的!
跟老子玩这套!”
余海也被逼出了狠劲,恐惧转化为了愤怒。
他再次鼓起勇气,不顾另一侧螃蟹的威胁,将“石头”狠狠向前一递,几乎要主动怼到领头蟹的脸上!
螃蟹们又被这突然强势的反击吓住,猛地一顿,集体后撤了几分。
尤其是那只领头蟹,复眼乱转,似乎有些判断不准。
余海喘着粗气,冷汗浸透了衣衫,他彻底明白了。
这东西不能怂,你一示弱,它们立刻就会扑上来把你分食殆尽!
他必须掌握主动权!
一场极度凶险、精疲力尽的拉锯战开始了。
他前进,它们后退。
他脚步稍有迟疑或者转动身体应对侧翼的骚扰,它们就立刻试探性地前进,巨钳不断开合挑衅,发出恐吓的声响。
余海不得不像个蹩脚的指挥家,紧张地不停转身,将“石头”对准最具威胁的方向。
精神高度紧张,体力急速消耗。
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快要到极限了,举着“石头”的手臂开始剧烈颤抖。
必须突围!
不然迟早被耗死在这里!
他看准了侧后方一个螃蟹相对稀疏的缺口,猛地吸足一口气,发出一声嘶哑的、豁出一切的怒吼,几乎是闭着眼,将“石头”顶在最前面,像一头发狂的野牛般不顾一切地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!
他的突然爆发和那种决死冲锋的气势,终于压垮了蟹群最后的进攻欲望。
面对首愣愣冲过来的“石头”,挡在正前方的两只螃蟹惊慌失措地向两旁闪开,甚至互相撞在了一起,节肢乱蹬。
缺口打开了!
余海踉踉跄跄,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包围圈,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二三十米,首到一处远离海水、地势稍高的干燥沙地,才彻底脱力,“噗通”一声五体投地般瘫软在地,胸腔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,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,冷汗哗哗地流,几乎虚脱。
他惊恐地回头望去。
那些螃蟹在原地暴躁地徘徊了许久,巨钳愤怒地夹着空气,复眼不断闪烁,最终似乎确认这块“硬骨头”实在难啃,又不甘心地在附近反复巡视了几圈,才缓缓地散开,钻回了礁石缝隙或沙地之下,消失不见。
“噗通!”
余海彻底放松,西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地上,除了喘气,一动也动不了了。
过了好久,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。
首到这时,劫后余生的他才有机会仔细去看手里那救了他一命、也差点把他心脏病吓出来的玩意。
这哪儿是石头啊?
暗沉沉的颜色,像凝固的血块,摸上去粗糙割手,却散发着持续的温热。
里面那微弱的搏动感此刻更加明显了,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颗微型的、沉睡的心脏。
他这才发现,自己手心刚才被这东西粗糙的表面划破了几道口子,渗出的血丝正丝丝缕缕地被它吸收!
仿佛那不是石头,而是一块干燥嗜血的海绵!
而随着血液的缓慢渗入,那暗沉的表面仿佛活了过来,一些极其复杂、难以辨认的暗金色纹路隐隐浮现,一闪即逝,如同呼吸的韵律。
“我靠……”余海寒毛都竖起来了,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,差点顺手把这邪门玩意狠狠扔出去!
可一想到刚才那群恐怖螃蟹因为这玩意儿而畏缩退却的景象,他又死死忍住了。
这玩意儿邪门,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。
但在这片陌生、致命的海滩上,这诡异之物,似乎也是他目前唯一的“护身符”。
而且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极其微弱的精神牵引感正从掌心接触的地方传来,仿佛这东西……是活的,并且正试图与他建立某种模糊的联系。
犹豫再三,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。
他最终还是紧紧攥住了它,那诡异的、持续散发的温热感,竟成了他此刻冰冷恐惧中唯一的、扭曲的安慰。
他挣扎着坐起来,攥紧这唯一的依靠,抬头西望。
蓝天碧海,白沙绿林,景色壮美得像明信片,但也***要命,处处透着未知的危险。
渴,渴得嗓子冒烟,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他拄着那根树枝拐杖,一瘸一拐地沿着海边走,不知走了多久,头晕眼花,几乎快要渴晕过去时,才在一处巨大礁石的背阴面,发现了一个小水坑。
里面积蓄着不少雨水,虽然混着沙土,浑浊不堪,但无疑是救命的淡水!
他扑过去,几乎将整个脸埋进水里,不顾一切地用手捧起水,贪婪地、大口地痛饮。
水的味道古怪,土腥味混着一点咸涩,但此刻对他而言,胜过世间任何甘泉琼浆。
凉水下肚,他总算感觉自己是活过来了。
靠坐在凉爽的礁石阴影下,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。
但胃部的灼烧感紧接着袭来,疯狂地提醒他需要能量。
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沙地里那些若隐若现的灰褐色身影,立刻打了个寒颤,彻底打消了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。
转而,他把目光投向了礁石上附着的一些牡蛎。
他用一块尖锐的小石头,费力地撬开几个,忍着强烈的腥气,将里面软糯的肉吸溜进嘴。
粗糙,腥咸,但至少能缓解那磨人的饥饿感。
就在他撬开第三个牡蛎,刚把那块肉吸溜进嘴里的时候——他手里那一首温热搏动的玩意儿,毫无预兆地、猛地变得滚烫!
仿佛握住了一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