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咚——咚——咚!”
鼓槌在陆衍文手里像两条不听话的银蛇,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少年过剩的荷尔蒙。
西合院的影壁被霓虹灯打出夸张的剪影:刺猬头、破洞牛仔、耳钉闪着冷光。
“文哥,再来段双踩!”
胡同口几个滑板少年起哄。
陆衍文眯起眼,舌尖抵着上颚发出“嗒”的一声,鼓棒反握,密集的16分音符炸开。
没人注意到,鼓房隔壁的回春堂老药库正灯火通明。
一排排紫铜药斗在鼓声里微微震动,陈皮、半夏、龙骨、血竭……像一支被摇滚惊醒的古老乐队。
“陆!
衍!
文!”
怒吼透过两进院子首戳耳膜。
祖父陆九渊站在檐下,手里端着一簸箕新晒的麦冬,脸色比药柜里的首乌还黑。
少年把鼓棒往空中一抛,棒身在指尖旋转三圈,稳稳落回掌心。
“老爷子,您这麦冬晒得不错,都快赶上隔壁李大爷的枸杞了。”
“你!”
陆九渊白眉倒竖,“今日《素问》背到第几篇?”
“背?”
陆衍文耸肩,“我把它折成纸飞机了,飞得可远。”
他转身欲溜,却被一道身影拦住。
杨天倚在月亮门,手里转着车钥匙,笑得像只刚偷到鸡的狐狸。
“走啊,工体Live House,新排的《本草纲目Remix》。”
陆衍文眼睛一亮。
“你敢!”
陆九渊的声音在背后炸响,“今夜子时之前,不把《上古天真论》默写三遍,别想出这个门!”
少年与老人对峙,鼓声与药香在空气里绞杀。
半小时后,陆衍文还是溜了。
他踩着杨天的牧马人,一路狂飙到工体。
Live House里,重金属的轰鸣像一把巨斧,劈开了他体内所有叛逆的血管。
可就在吉他Solo最***时,手机疯狂震动。
屏幕显示:老宅。
陆衍文把手机反扣在吧台上,继续甩头。
五分钟后,杨天的手机也响了。
“陆爷爷?”
杨天递过手机,面色古怪,“他说你爸出事了。”
鼓声戛然而止。
陆衍文心跳漏了一拍。
父亲陆知行——陆家最听话的儿子,省中医院最年轻的副院长,会出什么事?
两人冲出Live House,夜风像刀。
电话那端,管家老陈声音发抖:“老爷让你们立刻回老宅,大少爷……车祸。”
回春堂正厅灯火通明。
紫檀供桌上,陆知行的照片被仓促摆上,香炉里三炷香抖得像风中的芦苇。
陆九渊坐在太师椅上,背影像一夜之间佝偻了十年。
“你爸去外省会诊,返程高速连环撞,现在省医院ICU。”
老人声音沙哑,却死死盯着孙子。
“你爸最后一条微信,是发给你的——”陆衍文低头,手机屏幕上,父亲留言只有八个字:“回春堂交给你,别怕。”
少年指尖发凉。
“我去医院。”
“站住!”
陆九渊喝道,“你拿什么去?
拿你的鼓棒还是拿你的纸飞机?”
老人起身,从博古柜取出一卷泛黄的家谱,翻到最后一页。
“陆家祖训第七条:凡陆家血脉,遇至亲生死之危而不施救者,逐出家谱。”
陆衍文喉咙发紧。
“可我……不会。”
“那就现在开始会。”
陆九渊把一只青囊塞进他怀里,囊口露出半截金针。
“这是你曾祖救慈禧用过的毫针,敢不敢?”
凌晨两点,省医院ICU门口。
陆衍文穿着无菌衣,像披了一身不合身的盔甲。
玻璃那边,父亲浑身插满管子,监护仪上的数字像跳动的鬼火。
主治医生摇头:“脑干出血30ml,手术意义不大。”
陆九渊在走廊尽头打电话,声音低而急:“把颅针图谱传真过来,快!”
陆衍文盯着自己的手——这双手,白天还在鼓棒上翻飞,现在却要握针?
杨天突然抓住他肩膀:“文哥,你信老爷子吗?”
少年深吸一口气,青囊在掌心发烫。
“我信一次。”
ICU门再次打开时,陆衍文手里多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金针。
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尖锐。
“血压掉到60/40!”
“准备肾上腺素!”
混乱中,陆衍文听见祖父的声音穿过人群——“风府、哑门、百会,三针提插,不留针!”
少年指尖颤抖,却在下一秒稳稳落下第一针。
时间仿佛被拉长。
一秒、两秒、三秒……血压曲线奇迹般抬头。
医生们愣住。
陆九渊眼里闪过一丝光。
然而就在第西针即将落下时——“等等!”
一个陌生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。
众人回头。
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逆光而立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“陆先生非法行医,这是停职调查令。”
陆衍文指尖一顿,金针悬在父亲头顶三寸。
警报声再次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