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楔子
弘历冰冷的话语如同冰雹般，一字一句的砸在琅嬅心头。
“原来...你只是为了这个。”
琅嬅心里最后一点儿希冀破灭，心口的剧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指尖死死攥着袖口的鸾鸟刺绣，强撑着身子望着自己爱重的夫君，想要从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找到一丝温情，哪怕只有一丝。
可她看到的，只有帝王的绝情与冷漠。
琅嬅苦笑一声。
“臣妾做的错事，臣妾自己担着，可若来日，不论谁为继后，下场不会好过臣妾今日，臣妾就睁着这双眼，在天上看着！”
弘历想说些什么来斥责她的不敬，却在看到琅嬅脸上决绝的神情时，胸口莫名地堵得慌。
最终，他只是重重一甩袖子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，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。
一声闷响，琅嬅重重的摔下了床榻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，心中悔恨不己。
她富察琅嬅这一辈子，都是为了富察氏一族的荣光和她中宫皇后的体面，大女早夭，连失两子，唯一存活的女儿远嫁蒙古。
若有来生，她只想挣脱这些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，护好自己的儿女，好好活一回。
她好悔啊…随着眼角最后一滴泪滑落，琅嬅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意识也随之消散。
可怜堂堂的大清皇后，身死之际却无一人在侧。
琅嬅死后，却没有如她想象中一般来到地府，她的魂魄被拘进了一个漆黑密闭的空间里。
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大屏幕，里面播放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情景画面，熟悉的人，熟悉的声音…“你何时变得这般娇气，这样不听话，那就到门口好好清醒清醒去！”
这是她的声音，琅嬅的魂魄悬浮在半空，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偏过头，待适应了光亮，屏幕上的画面却让她浑身一震——那是撷芳殿。
而画面里的人儿，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永琏，画面里她神色冷峻，强行拉着永琏去殿门口罚站。
小小的身影不过五岁，穿着宝蓝色的缎面小袄，脸颊肉嘟嘟的，眼里噙着泪。
琅嬅的魂魄在半空中剧烈颤抖，她想冲过去拉开画面里的自己，想抱抱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永琏。
可她的手却一次次穿过光影，却什么也碰不到。
琅嬅看着屏幕里的永琏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门槛边，小身子在秋风里微微发抖。
她的心疼得几乎要散了魂，永琏自幼体弱，最是畏寒，那天他本就有些咳嗽，她却为了那可笑的“嫡子该以身作则”，让他在风口站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也是这次，导致永琏小小年纪就患了哮症。
屏幕上的画面一转，是永琏的病床前，小小的身子己经瘦得脱了形，呼吸微弱，身上的体温逐渐变得冰冷…琅嬅的魂魄在半空中发出凄厉地嘶吼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虚无的眼眶里涌出。
“不，永琏，永琏，额娘的永琏啊！”
“额娘错了，额娘真的知道自己错了，求你，别离开额娘。”
光影骤然切换，画面里是长春宫的暖阁，婴儿床里，婴儿的哭声如同猫叫一般微弱无力。
乳母抱起哭闹不止的永琮走到她面前，满脸焦急。
“皇后娘娘，阿哥这几日总是哭闹，奶也吃得少，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？”
那时的她，满心都是如何维持皇后的端庄得体，如何让富察氏的荣光更盛，却从未低头看看在襁褓里挣扎的永琮。
在永琮最需要呵护的时候，她却将他推给了乳母和宫女。
她看着乳母抱着永琮无奈退下，小小的婴儿在襁褓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，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，像是在无声地求救。
“我的永琮…我的儿啊…”琅嬅的魂魄在半空中蜷缩起来，心疼得几乎要碎裂。
还没等她从永琮啼哭的画面中缓过神，光影己如流水般再次变幻。
这一次，屏幕上浮现的是长春宫的雪景，皑皑白雪覆盖了庭院里的回廊，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在窗棂。
璟瑟失落的站在廊下，有些怅然的询问问身旁的宫女。
“馥雪，皇额娘是不是眼里只看的到弟弟，从来都不会有我的位置。”
馥雪叹息一声，连忙摇头。
“公主说的哪里话，皇后娘娘最疼公主了，只是嫡子年幼，娘娘难免多费心些。”
璟瑟低下头，看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指尖，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。
“罢了，皇额娘心里装着她中宫皇后的体面，装着富察氏的百年荣光，装着嫡子的前程，哪里还有精力在我这个女儿分心呢。”
“不，不是的！”
琅嬅的魂魄在半空中疯狂摇头，她多想透过屏幕冲到璟瑟面前，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，告诉她“额娘心里有你”，可一切终究是徒劳。
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，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，她跪在长春宫的正殿里，眼角有泪滑落。
琅嬅细看之下，才发现这是她的璟瑟，屏幕里的璟瑟似乎己有近西十岁。
不，不对，她的璟瑟明明明媚如春日桃花，怎么会有这般憔悴的模样？
“皇额娘，您在天上过得好吗？
乌拉那拉氏己经被皇阿玛废了，她去向您赔罪了。”
璟瑟跪在冰冷的金砖上，泪流满面。
她面前摆着的牌位，正是富察琅嬅的神主。
她伏在神位前，轻轻抚摸着牌位上的字，像是当年伏在琅嬅膝上。
“您当年说，不论谁为继后，下场不会好过您今日，原来您早就料到了。”
璟瑟的眼泪滴落在牌位前的供桌上。
“皇额娘，您看这长春宫和当年一样，只是再没有您的身影了，儿臣…真的好想您啊…”璟瑟…额娘的好女儿，琅嬅落下悔恨的泪，若能重来，皇额娘一定不会再忽视你。
白光闪过，屏幕上又出现她在绛雪轩选秀的模样，就这样，琅嬅在大屏幕上看完了整整87集如懿传。
她也从屏幕上那些文字中得知，她不过是别人世界里的一个话本子上的角色。
那些被她视为生命全部的“体面”与“荣光”，在这87集的光影流转中，竟显得如此荒诞而悲凉。
屏幕上的画面还在重复继续播放，从她初入潜邸到成为皇后，到永琏永琮夭折的崩溃，到接受独女远嫁的妥协，到临终前的决绝……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如同昨日。
可此刻看来，却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。
原来这一切，早有定数，她只是一个被赋予了“富察琅嬅”名字与命运的角色。
在既定的轨道上，演完一场注定悲剧的人生。
不，结局不该是这样！
琅嬅的魂魄在漆黑的空间里剧烈震颤，她不甘的嘶吼一声，朝着远处的黑暗撞去，瞬间便失去了意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