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皂角凝霜惹风波
连着几日，宫女们干活都格外小心，连走路都轻手轻脚，生怕再触怒了哪位贵人。
林薇却没太多心思琢磨胤禛的态度。
那日在寒风里跪了许久，她受了些风寒，夜里总咳嗽，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。
更让她犯愁的是手上的冻疮——原本只是红肿，这几日竟裂开了好几道口子，沾了水就钻心地疼，连搓衣服都变得困难。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。”
林薇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，心里那点“制皂”的念头又冒了出来。
草木灰好找，浣衣局后院就堆着不少烧火剩下的灰烬；油脂却难办，宫里的猪油、牛油都是按份例分发的，连主子们都未必够用，哪轮得到她们这些宫女。
正犯愁时，小桃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跑进来，献宝似的凑到她跟前：“林薇，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？”
碗里是几块凝固的油脂，泛着淡淡的黄色，看着像是熬剩下的猪油渣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薇有些惊讶。
“是厨房的张嬷嬷给的，”小桃压低声音，“她说这是前几日给御膳房熬猪油剩下的边角料，扔了可惜，就给我留了点。
你不是手上裂了吗？
听说用猪油擦手能好些。”
林薇心里一暖，接过碗道：“谢谢你，小桃。”
“跟我客气什么呀。”
小桃咧着嘴笑，“快擦点试试？”
林薇看着碗里的猪油，忽然眼睛一亮。
边角料怎么了？
只要有油脂，就能试试！
她谢过小桃，找了个借口溜到后院。
后院堆着半墙高的草木灰，旁边还有一口没人用的破水缸。
林薇西下看了看，见没人注意，赶紧用破瓦盆装了些草木灰，又偷偷打了些水，按照记忆里的比例混合、搅拌。
草木灰遇水会产生碱性，与油脂发生碱化反应——这是现代化学的基础原理，可在这没有仪器、没有精确配比的古代，操作起来却难如登天。
第一回，她把草木灰水和猪油倒进一个破陶罐里，架在小火上熬，结果火候没掌握好，熬得太干，成了一块硬邦邦的黑疙瘩，别说去污了，摸起来都硌手。
第二回，她减少了草木灰的量，熬得也更小心，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碗黏糊糊的东西，油腻腻的，根本不成型。
“怎么回事啊……”林薇蹲在墙角，看着手里的“失败品”，有点泄气。
她以前总觉得古人的智慧有限，现在才发现，哪怕是做一块最简单的肥皂，都需要反复试验。
“在做什么？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，林薇吓了一跳，手里的瓦盆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黏糊糊的液体洒了一地。
她猛地回头，只见胤禩穿着一件月白色常服，正站在不远处，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。
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，正低着头，大气不敢出。
“八、八阿哥？”
林薇慌忙站起来，手忙脚乱地想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，“奴婢、奴婢没做什么……”胤禩缓步走过来，目光落在地上那摊油腻的液体上，又看了看旁边的草木灰和破陶罐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：“这是……你弄的？”
林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，窘迫地低下头：“是、是奴婢胡闹……”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，总不能说自己在搞“化学实验”吧？
胤禩却没追问，只是蹲下身，用一根树枝轻轻拨了拨地上的东西，又闻了闻，若有所思道：“有草木灰的味道，还有油脂的腥气……你是想用这些东西做什么？”
林薇咬了咬唇，心想反正己经被看见了，索性破罐子破摔：“回阿哥，奴婢想……做一种能去污的东西。
冬天水太冰，皂角又不够用，姐妹们的手都裂了，若是有这种东西，或许能省力些。”
她尽量说得简单首白，生怕露了破绽。
胤禩闻言，抬眸看向她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，随即是了然的笑意：“倒是个心思活络的。
只是这东西……能成吗？”
“还、还没成。”
林薇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试了两次都失败了。”
“无妨，”胤禩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“失败乃常事。
本阿哥记得，前几日御膳房熬鹿油，似乎剩下些残渣，若是你需要，本阿哥让小禄子给你送来？”
鹿油？
那可比猪油好用多了！
林薇又惊又喜，连忙道谢：“谢八阿哥！
奴婢、奴婢感激不尽！”
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胤禩笑了笑，目光落在她红肿开裂的手上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“你的手……”林薇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，讪讪道：“不碍事，过些日子就好了。”
胤禩没再说话，只是对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。
小太监连忙点头应下，转身快步离开了。
“东西随后就到，”胤禩对林薇道，“你且安心试，若是需要别的，尽管跟小禄子说。”
“谢阿哥成全！”
林薇真心实意地鞠了一躬。
她知道，胤禩这不仅仅是在帮她，更是在给她一个“胡闹”的借口——在这规矩森严的宫里，一个低阶宫女敢私自捣鼓这些东西，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，就是“不守本分”的罪过。
胤禩没再多留，转身离开了后院。
他的脚步很轻，像一阵风，却在林薇心里留下了一片暖意。
没过多久，小禄子果然送来一小罐鹿油，还附带了一些干净的草木灰。
林薇谢过他，赶紧关起门来继续试验。
有了更好的材料，加上前两次的经验，这一次，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，不停地搅拌陶罐里的混合物。
夕阳西下时，陶罐里终于凝结出一块块淡黄色的固体，摸起来不软不硬，带着淡淡的油脂香。
林薇捏起一小块，沾水搓了搓，竟然真的起了泡沫！
“成了！
真的成了！”
林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连日来的辛苦和委屈，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。
她把这些“肥皂”切成小块，用干净的布包好，偷偷分给了小桃和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宫女。
“这是什么呀？
闻着好香。”
小桃好奇地拿起一块，沾水搓了搓，惊喜地叫道，“呀！
起泡泡了！
洗得好干净！”
其他宫女也纷纷试了起来，一个个惊叹不己。
“林薇，你太厉害了！
这比皂角好用多了！”
“是啊是啊，洗完手一点都不紧绷，还暖暖的！”
听着姐妹们的夸赞，林薇心里甜甜的。
她知道，这点小事在偌大的紫禁城里算不了什么，却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过得稍微好一点。
然而，她没注意到，浣衣局的角落里，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手里的肥皂，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算计。
第二天一早，林薇还没来得及高兴，刘嬷嬷就面色凝重地把她叫到了房里。
“林薇，你昨日是不是做了些‘不干净’的东西？”
刘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丝担忧。
林薇心里咯噔一下：“嬷嬷，您说什么？”
“别装糊涂了！”
刘嬷嬷叹了口气，“刚才李德全李公公派人来问，说有人瞧见你在后院用‘污秽之物’私自调配东西，怀疑你想咒诅主子！”
李德全？
那可是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！
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她知道，麻烦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