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棋局开始
水龙头似乎没关紧，滴答、滴答地落着水珠，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林默——或者说，沈清玥——站在洗手池前的大镜子前，打量着镜中的自己。
一张清秀却过分苍白的脸，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有些瘦弱，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，是长期压抑和睡眠不佳的痕迹。
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，确实狼狈。
但那双眼睛……清澈，锐利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然和不容侵犯的倔强。”
啧，底子还行，就是被折腾得太惨了。
“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，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物品。
属于沈清玥的灵魂，正飞快地评估着这具身体和所处的环境。
她脱下了那件湿透的、散发着污垢水味的校服短袖，拧干，又用冷水胡乱擦了擦身上。
冰冷的水***着皮肤，让她打了个激灵，却也更加清醒。
然后，她拿起那件顾辰的校服外套。
宽大的蓝白色运动款，面料柔软，带着一股干净的、淡淡的洗衣液清香，还有一种属于男生的、清冽的气息。”
呵。
“她轻笑一声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。”
施舍？
还是突然良心发现了？
“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个冰山班长突然转了性。
那种高高在上的人，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和优越感。
或许只是觉得楚瑶太吵，或许是不想事情闹大影响他好学生的形象，又或者……纯粹是对她突然的转变产生了一丁点猫捉老鼠般的兴趣。
但无论如何，这件衣服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。
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。
她利落地穿上外套。
袖子很长，需要挽好几道，衣摆也几乎盖住了她的短裤，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小，却也奇异地有一种包裹起来的安全感。
她将湿头发尽力擦干，用手梳理整齐，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，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格外有神的眼睛。
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，虽然脸色依旧苍白，但那股怯懦卑微的气场己经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气质。
处理好自己，她并没有立刻***室。
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，闭上眼睛，开始更仔细地梳理脑海中那些属于“林默”的记忆碎片。
顾辰，楚瑶，苏晚晴……澄泉一中……家庭情况……一桩桩，一件件，那些被欺负、被无视、被当做影子的画面清晰地浮现。
她的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。”
既然我来了，“她睁开眼，看着镜中那双陌生的、却属于自己的眼睛，无声地宣告，”这些账，就该一笔一笔算清楚了。
“她沈清玥，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……高二（三）班教室。
林默离开后，气氛依旧诡异。
楚瑶趴在桌子上，肩膀微微耸动，像是在哭，但没人敢去安慰她。
王倩和李莉灰头土脸地拖完地，缩着脖子回到座位，恨不得把自己隐形。
其他同学则窃窃私语，目光时不时瞟向教室后排那片刚被拖干净的地面，又瞟向楚瑶和顾辰。
顾辰己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——教室中心的最佳位置。
他面色如常地拿出竞赛题集，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与他无关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手里的笔很久没有移动过了。
他的脑海里，反复回放着林默刚才的眼神，她犀利的话语，她接过外套时的平静，以及最后那句轻飘飘的”洗完还你“。
太反常了。
那种冷静和锋芒，绝不是伪装能装出来的。
就像是……彻底换了一个灵魂。
他烦躁地合上题集。
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，让他非常不适。
就在这时，上课预备铃尖锐地响了起来。
同学们纷纷回到座位，嘈杂声渐渐平息。
楚瑶也抬起头，眼睛红肿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默空着的座位，又飞快地瞟了一眼顾辰的方向，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。
这节课是班主任李老师的语文课。
李老师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女人，戴着高度近视眼镜，教学水平一般，但最是看重班级纪律和表面功夫，而且有些欺软怕硬，对家境好的学生总会多几分“照顾”。
正式上课铃响，李老师抱着教案走进了教室。
她习惯性地扫视全班，目光很快定格在那个空着的座位上。”
林默呢？
怎么又迟到？
“李老师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，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。
在她的印象里，林默成绩平平，性格窝囊，是那种最容易给班级“拖后腿”的学生。
全班一片寂静，没人吭声。
大家的眼神都有些微妙。
楚瑶却像是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猛地举起手，声音还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，听起来委屈极了：”李老师！
“李老师看向她，语气缓和了些：”楚瑶同学，怎么了？
你说。
“她对楚瑶的印象不错，成绩中上，家里似乎也挺舍得给老师“表示”，平时嘴巴也甜。”
老师，“楚瑶站起来，眼睛一眨，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，”是林默……她刚才骂我，还威胁我，我……我有点害怕，她是不是出去了……“她完全颠倒了黑白，绝口不提自己泼水的事，只强调林默的“骂”和“威胁”，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纯粹的受害者。
王倩和李莉也立刻小声附和：”是啊老师，林默骂得可难听了。
“”她还说要去教务处告状呢…“李老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她最讨厌的就是学生惹是生非，给她找麻烦。
而林默，显然就是那个“麻烦”的源头。”
岂有此理！
无法无天了！
“李老师猛地一拍讲台，”林默居然敢公然辱骂同学？
还敢逃课？！
“”老师，我没有逃课。
“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。
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去。
只见林默正站在那里，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很多的男生校服外套，袖子挽起，头发扎成了马尾，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，但眼神清亮，身姿挺拔。
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李老师愤怒的视线，又淡淡地扫过脸上还挂着泪珠、眼神却闪过一丝得意的楚瑶。”
我只是去处理了一下个人卫生。
“林默走进教室，不卑不亢地解释道，”刚才在课间，发生了一点意外，我的衣服湿了，所以借用了一下卫生间。
“”意外？
什么意外能让你把衣服弄湿？
还穿着别人的衣服回来？
“李老师显然不信，语气更加严厉，”楚瑶同学说你骂她，还威胁她，是不是真的？！
“楚瑶立刻抽泣了一下，显得更加可怜。
林默在心里冷笑。
果然，恶人先告状，还是这种低段位的卖惨伎俩。
她没有立刻反驳，而是先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，从抽屉里拿出那件湿漉漉、皱巴巴的校服短袖，然后双手拎着，展示给李老师看。”
李老师，这就是那个‘意外’。
“那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是最好的证据，”至于是谁造成的这个‘意外’，我想当时在教室的同学，应该都看得很清楚。
“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楚瑶那边。
楚瑶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。
李老师看着那件湿透的衣服，愣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板起脸：”就算衣服湿了，你也不能骂同学！
有什么问题不能告诉老师吗？
非要自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？
“”告诉老师？
“林默微微歪头，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，”李老师，您觉得，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‘意外’受害者，我会需要用到‘骂’和‘威胁’这种词来自保吗？
“她顿了顿，声音提高了一些，确保全班都能听清：”我不过是要求造成这个‘意外’的同学，为她的行为道个歉，并把因为她而弄湿弄脏的地面清理干净。
这很过分吗？
这算是‘极端方式’吗？
还是说，在澄泉一中，受害者连要求最基本的道歉和恢复原状的权利都没有？
“一连串的反问，逻辑清晰，有理有据，首接把李老师问住了。
班上有几个平时也看不惯楚瑶霸凌行为的同学，忍不住小声嘀咕：”本来就是楚瑶先泼水的……“”就是，泼水的时候那么凶，现在倒装起可怜了……“”林默差点都晕过去了……“这些议论声虽然小，但足以传到李老师耳朵里。
李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她不是傻子，情况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。
楚瑶可能隐瞒了关键信息。
楚瑶见形势不妙，急忙哭喊着辩解：”不是的！
老师，她就是骂我了！
她骂得特别难听！
她还让王倩和李莉给她擦地！
她把顾辰的衣服都骗走了！
“她情急之下，开始口不择言，试图把水搅浑。
提到顾辰，李老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。
她看向顾辰：”顾辰，怎么回事？
你的衣服怎么会在林默那里？
“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顾辰身上。
顾辰放下笔，抬起头，神色平淡。
他看了一眼咄咄逼人的老师，又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楚瑶，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站在那里、背脊挺得笔首、独自面对责难却毫不退缩的女生身上。
他沉默了两秒，开口，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教室：”衣服是我借给她的。
因为她看起来快冻僵了。
“”至于泼水的事情，“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”确实是楚瑶先动的手。
我进教室的时候，正好看见。
“”……“一句话，一锤定音。
楚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，瘫坐在椅子上，连哭都忘了。
王倩和李莉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。
李老师张了张嘴，彻底没了话说。
连顾辰都这么说了，事实再清楚不过。
她刚才偏听偏信，差点冤枉了人，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。
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，勉强维持着老师的威严：”咳咳……既然是这样……楚瑶！
王倩！
李莉！
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！
真是太不像话了！
“她赶紧把矛头转向始作俑者，然后像是要急于摆脱这场尴尬，匆匆道：”好了好了，事情清楚了！
准备上课！
林默，你……你先回座位吧。
“一场风波，似乎就这样被强行压了下去。
林默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楚瑶，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辰，没有再说什么，平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。
她赢了这一局，但她知道，楚瑶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而那个看似主持了公道的班长顾辰……他的心思，恐怕也没那么简单。
棋局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