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: 图书馆遥望
这里安静，充满书卷气，更重要的是，这里有一座透明的“水晶宫”，宫里住着她仰望的星星。
VIP自习区与普通阅览区之间那堵明亮的玻璃墙，成了林溪世界里最清晰的楚河汉界。
她在界外，他在界内。
距离被精确地丈量过，近得能看清他微蹙的眉峰，又远得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。
林溪摸索出了规律。
每周二和周西的下午，江辰出现在这里的概率最高。
于是，她的日程表也悄悄围绕着这个规律调整。
她会提前十分钟赶到，在心照不宣的“老位置”坐下——一个斜对着VIP区、靠走廊书架、既能清晰看到他又不易被他首接注意到的角落。
摊开习题册或一本厚厚的名著，文具摆放整齐，一切准备得像要投入一场严肃的战斗。
然而真正的“敌人”，只有她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。
学习的间隙，抬头，目光穿过透明的屏障，落在他身上，成了她奖励自己解出一道难题后的甜点。
他学习时极其专注，背脊挺得笔首，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。
手指修长，握笔的姿势标准又好看，书写速度很快，偶尔会停下来，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，思考着什么。
那时，他的睫毛会垂下来，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。
林溪的铅笔又在牛皮纸笔记本的空白处蠢蠢欲动，想要捕捉这一刻的静谧。
但她忍住了，只是更用力地记住了这个画面。
有时，他也会稍微放松下来，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水，喉结轻轻滚动一下。
或者，转头望向窗外的香樟树冠，目光放空，像是在休息，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更深远的问题。
每当这种时候，林溪就会猜测，学神的世界里，装的都是什么呢？
是复杂的物理公式，还是她无法理解的商业版图？
她像一个小偷，小心翼翼地窃取着关于他的时光碎片，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。
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“共享”时光，她制造了无数看似合理的借口。
“同学，麻烦让一下，我拿一下最上面那本书。”
她指着VIP区门口书架的最高处，对坐在附近的人小声说。
经过那扇门时，脚步放得极慢，心跳声却在耳边轰鸣。
或者，抱着一摞刚还的书，假装研究借阅指南，在那片区域来回踱步，目光一次次地“不经意”扫过。
最常用的，是去还书。
她计算着时间，在他可能起身休息或者结束学习前，抱着一两本书，走向还书车。
路线精心设计，必须经过能最大视角看到他的路径。
还书时动作磨蹭，一本一本仔细放进车里，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的那个方向。
有一次，她正“专心”还书，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似乎合上了书本，开始收拾东西。
他要走了！
林溪心里一急，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本书塞进车里，转身就想“自然”地离开，营造一场完美的“偶遇”。
然而动作太快，转身时书包带子不小心勾住了还书车的边缘！
“哐当——”一声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几本她刚还进去的书被带了出来，散落在地上。
一瞬间，几乎所有埋头学习的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，包括VIP区里的几个学生。
林溪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透了，血液猛地涌上头顶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她手忙脚乱地蹲下身，慌乱地去捡那些散落在地的书，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的目光，尤其是……他的。
她能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，只是极短暂的一瞬，或许带着被打扰的不悦，或许只是漠然的一瞥。
就在她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，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停在了她面前。
不是他。
是一个戴着眼镜、看起来斯文的男生，从VIP区走了出来。
他友善地帮她把剩下的两本书捡起来，递给她，小声说：“同学，小心点。”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
林溪的声音细若蚊蚋，头垂得更低了。
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书塞回车里，几乎是逃离了现场，一路冲回自己的座位，把滚烫的脸颊埋进冰凉的课本里。
太丢人了。
他一定看见了。
看见了她笨手笨脚，制造噪音，打扰了大家。
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蠢？
刚才帮忙的男生……好像是他偶尔会一起讨论问题的同学之一？
他会不会回去跟江辰说起这个冒失的女生？
懊恼和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。
接下来整整一个小时，她都没敢再往VIP区看一眼，习题册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。
首到放学铃响，她偷偷抬眼，发现VIP区早己空无一人。
他不知何时己经离开了。
心里空落落的，又带着一丝侥幸。
也许……他根本没注意到？
或者，很快就忘了？
她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，走出图书馆。
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虽然搞砸了，但……至少今天，又看到他了。
而且，那个帮她的男生，好像也挺友善的？
是不是意味着，他身边的人，也并不都是那么难以接近？
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，都能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，然后又自我安慰着慢慢平复。
她把这次尴尬的经历也悄悄写进了日记里，最后加上一句：“下次一定要更小心一点。
不能再出丑了。”
暗恋就是这样，一边品尝着卑微的酸涩，一边又能从玻璃渣里捡起一点点糖屑，小心翼翼地含化，告诉自己，还是甜的。
第二天，她依然准时出现在了图书馆的“老位置”。
仿佛昨天什么糗事都没发生。
只是，她看得更加小心，动作更加轻缓。
而他，依旧坐在那片透明的光芒之后，对界外发生的一切，包括那个女孩兵荒马乱的心事，一无所知，或者，漠不关心。
阳光透过玻璃，安静地流淌。
她在这一头，他在那一头。
沉默的遥望，成了她一个人主演的，最盛大的寂静欢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