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吉警惕地看着他,手中的银针并未收回。
“小姐!”
一名满身烟尘、甲胄破裂的亲兵踉跄着冲进院子,扑倒在陈安马前,声音嘶哑带着哭腔,“东门…东门守将王校尉叛变!
引燕军重甲骑入城!
城内…城内多处起火,像是早有内应!”
陈安的心猛地一沉,比这北境的寒风更冷。
王校尉是隋玉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。
隋父…使团…蜜饯…叛变…这一切碎片瞬间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。
“母亲!”
她猛地想起正厅里的安氏和隋母,以及后院的陈吉和地窖里的元吉。
“忠叔!”
她厉声喝道,“带一队人,死守正厅和地窖入口!
任何人未经我允许擅闯,格杀勿论!”
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因突变而有些惶然的亲卫,“其余人,随我去东门!”
“小姐!
东门己破,去不得啊!”
老仆***急道。
“不是去夺门!”
陈安一勒马缰,战马人立而起,她猩红的斗篷如同战旗般展开,“是去挡住通往府邸的街道!
能挡一刻是一刻!
为我们的人争取时间!”
她很清楚,东门既破,将军府便是下一个目标。
无论是为了擒获燕国皇子,还是为了剿灭陈家,敌军都会如潮水般涌来。
马蹄踏碎积雪,陈安一马当先,率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冲向喊杀声最鼎盛之处。
街道上己是一片混乱,溃散的守军、燃烧的房屋、以及如狼似虎涌入的燕军重骑兵。
“陈”字将旗在风雪中扬起,陈安软剑如银蛇出洞,第一个撞入了敌群。
剑光过处,血花飞溅。
她的武艺得自父亲真传,狠辣凌厉,此刻更挟着满腔悲愤,竟一时将敌军先锋冲得一滞。
“是陈将军的女儿!”
有守军认出了她,原本溃散的士气似乎凝聚了些许。
“结阵!
挡住他们!”
陈安高呼,声音穿透风雪与金戈之声。
小小的防线在街口艰难成型,且战且退,每一步都洒下热血。
陈安如同红色的幽灵,在敌阵中穿梭,剑下几无一合之敌。
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拖延,为母亲、为妹妹、为那个身份莫测的元吉、也为可能因他而有一线生机的父兄,拖延出哪怕多一刻的时间。
……地窖内,元吉剧烈地咳嗽起来,苍白的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愈发明显。
外面的喊杀声、爆炸声清晰地传来。
陈吉紧张地握着银针,既担心他的状况,又不敢轻易靠近。
“小姑娘…”元吉喘着气,声音微弱却清晰,“你姐姐…撑不了多久…”陈吉咬着唇:“阿姐很厉害!”
“再厉害…也挡不住千军万马…”元吉艰难地抬手,指向地窖一角一个不起眼的陈旧木箱,“那里面…最下层…有一管信号焰火…绿色的…”陈吉犹豫了一下,还是快步过去,依言翻找,果然找到一支细长的竹管。
“点燃它…对着通风口…”元吉眼神复杂,“或许…能唤来…‘救兵’…什么救兵?”
陈吉警惕地问。
“相信我…”元吉闭上眼,仿佛耗尽力气,“若想救你姐姐…和你陈家…这是…唯一的机会…”陈吉看着手中碧绿的信号焰火,又看看外面隐约的火光,以及越来越近的喊杀声。
她最终一咬牙,走到了地窖唯一的通风口下。
嗤——一道幽绿色的火光尖啸着冲上被火光映红的夜空,在漫天雪花中炸开一朵诡异的花。
……正在苦战的陈安瞥见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绿色光芒,心中一凛。
那不是陈家的信号,也不是朝廷的。
是元吉?
他想做什么?
就在她分神的刹那,一道冷箭悄无声息地射向她后心!
“小心!”
一声暴喝,隋玉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扑来,用剑磕飞了冷箭,但他自己却被一名燕军骑兵的长矛扫中肩头,踉跄几步,血染白袍。
“隋玉!”
陈安一剑逼退敌人,扶住他,“你不是去驿亭…”隋玉脸色惨白,眼中满是痛苦和混乱:“我父亲…他不在驿亭!
他的亲卫…在和燕军一起攻城!
阿安…我…”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此刻,燕军的攻势忽然缓了一缓,一阵奇异的、并非来自燕军方向的骚动从敌军侧后方传来。
陈安抬头望去,只见一支人数不多、但装备极为精良、动作矫健得诡异的黑衣小队,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燕军侧翼,无声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。
他们的目标明确,首指燕军的指挥节点。
这支队伍,打着的并非任何己知的旗号。
是那绿色信号唤来的?
元吉的人?
他们到底是敌是友?
陈安心中疑窦丛生,但眼前的压力稍减却是事实。
隋玉捂住伤口,看着那支黑衣小队,眼中惊疑不定:“那些人…不是燕军,也不是朝廷的…阿安,地窖里那个…他到底…”陈安没有回答,她望向将军府的方向,又看向东南方陈家庄冲天的火光,以及眼前混乱的战场和神秘的黑衣人。
父亲下落不明,兄长生死未卜,城内叛乱西起,朝廷使团包藏祸心,而一个敌国皇子却似乎成了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。
她握紧了剑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这盘棋,比她想象的更大,更凶险。
而每一步,都关乎生死。
“先稳住防线!”
她压下所有疑虑,声音恢复了冷静,“隋玉,还能战吗?”
隋玉深吸一口气,抹去脸上的血污和雪水,重重点头:“能!”
无论真相如何,此刻,唯有死战。
风雪更急,寒刃照雪,血色正浓。
而这,似乎只是一个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