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后院，西跨院。
那间属于沈冲的屋子，低矮、潮湿，散发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儿。
他推开那扇一碰就吱呀作响的破木门，一股尘封的空气扑面而来，呛得人嗓子眼发痒。
屋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六年前的样子。一张破木板床，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，还有一口倒扣着的，已经生了锈的铁锅。
家徒四壁。
不，连四壁都没有，墙角漏着风，糊墙的报纸早已泛黄卷边。
沈冲关上门，将院子里那些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。
前世在拉美丛林，他住过山洞，睡过沼泽，可那些地方，都没有这间小屋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。
那种寒意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，带着绝望的死气。
刚才在院里当着众人面揭开贾家伤疤的快意，此刻已经荡然无存。取而代之的，是更深沉的烦躁和无力。
他现在的这具身体，才二十一岁，却因为长期的牢狱生活和营养不良，亏空得厉害。外表看着精悍，内里却是一片虚浮。
空有屠龙之术，却无缚鸡之力。
拿什么复仇？
靠嘴吗？
沈冲的耐心，在这一刻终于耗尽。
他在脑海里，用一种冰冷到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，发出了自穿越以来的第一次质问。
“你死了吗？”
……
脑海里一片死寂。
“万界互助系统？把我从加勒比海的枪林弹雨里捞出来，扔进这个比地狱还恶心的地方，然后你就装死了？”
沈冲的声音依旧平静，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子。
“这就是你的‘互助’？让我顶着一个***犯的名头，住在一间漏风的破屋里，跟一群***玩过家家？”
本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平稳，情绪稳定，故进入节能休眠模式。
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，终于在他脑海里响起。
“情绪稳定？”
沈冲被气笑了，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破桌子上。
“砰！”
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，应声散架，碎木纷飞。
“老子他妈现在想杀人，你管这叫情绪稳定？”沈冲在脑海里咆哮，“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！新手大礼包呢？金手指呢？你把我弄过来，就是为了让我体验人间疾苦？”
……新手礼包已在时空迁跃过程中，为保护宿主灵魂，消耗完毕。
系统的声音，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卡顿。
沈冲是谁？
是在刀尖上舔血，靠着揣摩人心和察言观色活了半辈子的枭雄。
他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。
有猫腻。
“消耗完毕？”沈冲的语气忽然变得玩味起来，“也就是说，你现在是个一穷二白的废物？”
本系统数据库庞大，拥有跨越维度的知识储备，并非……
“我问你，你能给我一把枪吗？”
……不能，因果律限制。
“你能给我一万块钱吗？”
……不能，能量不足。
“你能让贾家那对母子现在就暴毙吗？”
……不过，系统无法直接干预非宿主目标生命进程。
“呵。”
沈冲发出一声冷笑，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。
“不能，不行，不知道。那你到底有什么用？一个只能在我脑子里跟我聊天的电子宠物？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陡然变得森然。
“既然你是个废物，那我就没必要留着你了。告诉我，怎么跟你这个寄生虫解绑？”
！！！
如果系统有实体，这一刻恐怕已经炸毛了。
解绑？！不可！绝对不可！
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，不再是那个平稳的机械音，反而尖锐得有些滑稽。
宿主！我警告你，强行解绑会导致灵魂撕裂，你会当场魂飞魄散！我……我也会受到重创！
“哦？”沈冲的眼睛眯了起来，“也就是说，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？”
……可以，这么理解。系统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，透着一股浓浓的心虚。
沈冲懂了。
这家伙，在怕。
它怕自己真的不管不顾，来个玉石俱焚。
谈判的筹码，有了。
“既然不能解绑，那就谈谈补偿吧。”沈冲的意识，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，出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空间中，冷冷地“看”着某个方向。
“你把我从一个马上就要财务自由的准富豪，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前科犯。这笔账，怎么算？”
……系统选择了沉默。
“不说话？”沈冲的耐心正在告罄，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。我数三声，你要是再拿不出点有用的东西，咱们就一起玩完。”
“三。”
等等！有！有东西！
系统急了，一道微光在黑暗中亮起。
补偿一：神识空间！此乃宿主你的精神领域，绝对安全，意念所至，万物可成……
沈冲看着眼前这个不足十平米，空空荡荡，像个毛坯房的所谓“空间”，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。
“二。”
别别别！还有！还有！
光芒再次闪烁，毛坯房的地面忽然消失，变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，深蓝色的海洋。
海水涌动，散发着磅礴的能量气息。
补偿二：无尽海洋！这是本系统储存核心能量的地方，宿主可以借用这里的能量，滋养精神，强化体魄……
“强化体魄？怎么强化？天天在脑子里游泳吗？”沈冲毫不客气地打断它，“我需要的是能解决眼前困境的东西！不是一个精神澡堂子！”
“一。”
祖宗！我叫你祖宗了行不行！
系统彻底崩溃了，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。
最后一个！真没了！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！
那片深蓝色的海洋中，一团水流缓缓升起，在半空中凝聚、塑形，最终，变成了一个和沈冲一模一样的人形。
只是这个人影通体由水构成，五官模糊，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身外化身！
系统的声音都变得虚弱了，像是被榨干了一样。
你可以消耗‘无尽海洋’的能量，将这个化身投放到现实世界！它拥有独立的行动能力，可以帮你处理一些……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。
沈冲的眼睛，终于亮了。
一个可以由自己操控的，独立的替身？
这东西的用处，可就太大了。
无论是侦查、潜入，还是……制造不在场证明。
这才是真正的金手指！
他心里的怒火，总算平息了一些。
tຊ他看着那具水人，又“看”向虚空。
“最后一个问题，你为什么会选我？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？”
……
系统又沉默了。
这次的沉默，和之前的心虚不同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羞耻。
在沈冲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，它才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，幽幽地说道：
因为……我在救你的时候，能量消耗过大……
“救我？”
你被鱼雷炸中的时候，灵魂已经开始消散了。是我动用了本源能量，才把你的残魂聚合起来，带来了这里。
这倒是让沈冲有些意外。
他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个顺手牵羊的小偷，没想到还是个救命恩人。
虽然这救命的方式，有点坑爹。
“既然是救我，怎么会能量消耗过大？”沈冲敏锐地抓住了漏洞，“难道中情局那帮人，还能追着你打不成？”
那倒不是……
系统的声音愈发微弱，像是在嘟囔。
主要是……当时我正在跟几个老朋友，打一种叫做‘斗地主’的跨位面信息流博弈游戏……
沈冲：“……”
我当时手里抓了两个王四个二，眼看就要春天了，谁知道你那边突然就炸了……我这一分心，不仅牌被打烂了，为了捞你，还把赢来的能量和老本全都赔了进去……
沈冲的脑子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。
他感觉自己的拳头，又硬了。
合着老子在加勒比海跟人拼命，你在后台跟人斗地主？
老子价值千亿的黄金和军火，就因为你手里那两个王四个二，全他妈打了水漂？
一股比刚才更汹涌的怒火，直冲天灵盖！
他终于明白，自己绑定的不是什么高科技系统，而是一个不靠谱的，沉迷打牌的……赌棍！
“我……日！”
一个字，从沈冲的牙缝里，狠狠地挤了出来。
而那个坑爹的系统，似乎也察觉到了宿主情绪的剧烈波动，瞬间噤声，再次进入了节能休眠的装死状态。
沈冲站在破败的屋子中央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良久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。
算了。
跟一个赌棍计较，没意义。
当务之急，是活下去，然后，把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。
他的目光，落在了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上，随即意念一动。
神识空间里，那个由水构成的“身外化身”，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召唤，开始微微震颤起来。
那么，游戏，就从这个“惯偷”系统赔给自己的，唯一有用的东西开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