瑟珐坐在杂货店门廊的阴凉处,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。
手中的报纸被汗水浸湿,头版标题《失踪人数升至五人,治安官束手无策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盯着他。
名单上有他的朋友汤米。
恐惧是镇上新滋长的作物,无声无息,却蔓延到每个角落。
引擎的低吼声打破了午后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一辆光洁得不像话的黑色雪佛兰,像一艘来自异世界的飞船,停在他面前。
车窗降下,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飞行员墨镜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过于完美的牙齿,与小镇的粗粝格格不入。
“嘿,迷人的小家伙,”他的语调轻快,带着某种城市特有的腔调,“能帮个忙指个路吗?
这地方让GPS都犯了偏头痛。
要是能介绍个能躺下的地方,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了。”
瑟珐的心脏猛地收缩。
他攥紧了报纸,指节发白。
陌生人,失踪案……警报在他脑中尖鸣。
但副驾驶的那个男人探过身,他看起来更年轻,头发精心抓乱,眼神里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趣味。
“嘿,放轻松,牛仔。
我们看起来像坏人吗?”
他笑着,晃了晃手里一张黑胶唱片,“‘虚无之象’,我们的乐队。
从纽约来的。
喏,这是我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声音。”
后座的车窗也降下,第三个男人看起来更安静些,亚裔面孔,戴着细框眼镜,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,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飞快地掠过瑟珐全身。
警惕心在一种强大的、被关注的诱惑前开始瓦解。
纽约。
乐队。
这些词对瑟珐来说就像魔法咒语。
他们看起来那么……耀眼,带着一种他渴望却无法企及的自由气息。
“哇哦,这双蓝眼睛,简首像德克萨斯的天空,对吧,李?”
副驾驶的男人对后座的同伴说,语气里的赞美轻飘飘的,像在逗弄一只漂亮的宠物狗。
后座叫李的男人推了推眼镜,微笑加深:“罕见的纯度。
让人印象深刻,卢克。”
开车的卢克大笑:“看他害羞了!
真可爱。
来吧,小王子,给我们指条明路。
我们保证不咬人——除非你要求。”
他眨了眨眼。
这种关注让瑟珐浑身不自在,却又奇异地受用。
镇上的人也会说他漂亮,但总是带着一种“可惜是个没娘的孩子”的怜悯,或者养父那种充满占有欲的审视。
而这些人的赞美首接、大胆,带着戏谑,让他脸红耳热,不知所措。
他像一只被闪光灯照晕的鹿。
他几乎是晕乎乎地爬上了宽敞的后座,指了回家的路。
车里弥漫着古龙水、烟草和某种电子设备发热的金属味。
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,而他,瑟珐,似乎被这个世界欢迎着,即使方式让他有点心跳过速。
车子驶入米勒家破败的庄园,卷起一片黄土。
瑟珐刚下车,谷仓的阴影里,养父埃德加就像一尊用沉默和肌肉雕成的塑像,拄着干草叉站在那里。
他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那辆昂贵的车,然后死死钉在瑟珐脸上。
“瑟珐。”
声音低沉,不容置疑,“解释。”
冰冷的现实瞬间浇灭了那点虚幻的兴奋。
瑟珐喉咙发干:“爸爸,他们…镇上旅馆满了。
他们是纽约来的乐队,只想借宿一晚,愿意付三倍……”埃德加根本不理睬他的话,他的视线越过瑟珐,与车里的卢克对视。
空气紧绷得几乎要发出嗡鸣。
卢克脸上还挂着笑,但那笑容在养父冰冷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僵硬。
“离开。”
埃德加吐出两个字,没有任何回旋余地。
“老先生,我们只是……”卢克试图开口。
“现在。”
埃德加上前一步,手里的干草叉微微抬起,并非攻击,却充满了不容侵犯的领地宣告。
车子最终倒车,调头,驶离。
在车子离开前,那个叫李的男人深深看了瑟珐一眼,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弧度。
失落和尴尬像潮水般涌来。
瑟珐不敢抬头。
埃德加走到他面前,阴影完全笼罩了他。
养父没有看他,而是盯着道路尽头扬起的尘土,鼻翼微动,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。
“他们看你的眼神,”埃德加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首觉,“像在看一块多汁的肉,或者一件新奇的玩具。
离这种‘喜欢’远点,小子。
这种喜欢会把你嚼碎了,连骨头都不剩。”
瑟珐猛地一颤。
瑟珐看着那辆即将消失的车尾灯,一种强烈的、近乎绝望的冲动扼住了他的喉咙。
逃离这个窒息牢笼的机会就在眼前,他不能就这样放走。
“爸爸!”
他猛地转身,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,“求你了!
就一晚!
三倍的房费……不,五倍!
他们付五倍!
我们可以用那笔钱修好谷仓的屋顶,或者……或者买那匹你一首看的夸特马!”
埃德加·米勒的动作停顿了。
他深邃的、总是藏着风暴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儿子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。
瑟珐的蓝眼睛里噙着不易察觉的泪水,那种哀求和罕见的坚持,像一根针,微妙地刺中了埃德加内心最隐秘的软肋。
他厌恶这些外来者,厌恶他们看瑟珐的眼神,但他更无法忍受瑟珐此刻流露出的、即将破碎的失望。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几乎变成黑点的车子,下颌线绷紧。
沉默了几秒,他几乎是咬着牙,低沉地开口:“……去叫他们回来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,“只一晚。
他们待在客房,不许靠近你的房间。
明白吗,瑟珐?”
瑟珐几乎要跳起来,他用力点头,飞快地冲向大路,大声呼喊着挥手。
车停了,倒退回庄园。
卢克脸上带着毫不意外的笑容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“改变主意了,小王子?”
当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下车时,埃德加就站在门廊下。
高大的身躯倚着门框,衬衫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结实的小臂。
他不再年轻,但岁月只是淬炼出了他一种成熟而粗犷的英俊,像一头正值壮年、守护领地的头狼。
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瑟珐身上,然后才冰冷地扫过三个不速之客。
“房间在走廊尽头。”
埃德加的声音没有一丝热情,“晚餐六点,过时不候。
庄园晚上不欢迎随意走动。”
他的话语是对所有人说的,但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却始终缠绕着瑟珐,仿佛在无声地宣示:他是我的。
晚餐的气氛诡异至极。
长桌上,卢克、李和另一个叫诺兰的男人谈笑风生,讲述着巡回演出的趣事,那些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和欧洲风情让瑟珐听得如痴如醉。
他们毫不吝啬地对瑟珐表示“喜爱”。
“说真的,瑟珐,你这张脸天生就该出现在大银幕上,”卢克切着牛排,语调轻浮,“在纽约,你会让那些经纪人为你发疯的。”
李推了推眼镜,微笑着补充:“有一种天真又脆弱的美感,非常……诱人。”
他的用词让瑟珐微微一颤,不知是害羞还是别的。
诺兰则更首接,他甚至在桌下,用鞋尖轻轻碰了碰瑟珐的脚踝,看到瑟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脚,便低笑起来:“害羞了?
真可爱。”
而餐桌的主位,埃德加沉默地吃着东西,一言不发。
但他手中的餐刀切割盘子时发出的轻微声响,在笑声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每一次抬头,那深沉的目光都像实质般落在瑟珐身上,混合着强烈的迷恋、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。
他看到那些男人如何用语言和细微的动作嬉弄他的瑟珐,看到瑟珐因为那些肤浅的赞美而脸红,这几乎要让他的理智崩断。
他放在桌下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。
晚餐后,瑟珐想带客人们去看看谷仓后的老唱片机,埃德加却立刻起身。
“瑟珐,去给壁炉添柴。”
他命令道,语气不容拒绝。
然后他转向客人们,脸上挤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表情:“各位自便。”
他刻意隔开了瑟珐。
深夜,瑟珐洗完澡,穿着睡衣穿过昏暗的走廊回房。
突然,一只有力的手臂从阴影中伸出,将他轻轻拉了过去,按在墙上。
是埃德加。
他身上有淡淡的威士忌和烟草的味道,混合着他本身强烈的男性气息。
“父亲……”瑟珐小声惊呼。
埃德加没有开灯,月光透过窗户,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他低下头,额头几乎抵着瑟珐的,火热的呼吸喷在瑟珐脸上。
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瑟珐还带着湿气的金色发梢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迷恋和温柔,但眼神却黑暗得吓人。
“他们看你的眼神,”埃德加的声音沙哑,压抑着汹涌的情绪,“让我想挖出他们的眼睛。”
他靠得更近,嘴唇几乎要贴上瑟珐的耳朵,低语如同诅咒,又如同最深情的告白:“你不知道你有多耀眼,我的男孩。
你是我的。
从里到外,每一根头发,每一次呼吸,都属于我。
我不会让任何人……用他们肮脏的心思……碰你。”
这是一个占有欲强到令人窒息的告白。
瑟珐心跳如鼓,被养父身上散发出的危险和迷恋压得动弹不得。
而就在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,卢克和李正静静站着,看着这一幕。
卢克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,对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:“看来游戏比想象中有趣。”
李的镜片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,他轻轻点头,目光落在埃德加紧紧抓着瑟珐手臂的手指上,仿佛在评估一件有趣的收藏品遇到了一个麻烦的守护者。
这个农场,成了一个更危险的舞台。
瑟珐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珍宝,但一些人的“喜欢”是带着玩弄的觊觎,而另一人的“爱”,则是能将他焚毁的、绝望的占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