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启强站在九九山的山脚下，抬头仰望，山并不算特别高耸，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蜿蜒向上，隐没在高山之上，抬头笑了笑：“真是疯了，居然被一个过路老头几句话的功夫就骗到这里来”。
心底那份被现实挤压得几乎消失的好奇心，以及在思考“而有些路是别人走过的”这句话的意义，就当这次爬山是给自己放松下心情，把心里的包袱放下。
陈启强鼓起勇气踏上了第一级石阶。
起初，脚步还算轻快。
他想着店里堆积的货物还有每天辛辛苦苦出品的面包，结果到晚上一大半都扔进垃圾桶里，想着王虎他们一路走来跟在自己身边，想着十五号该交的房租和员工的工资，焦躁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。
但渐渐地，身体的疲惫开始占据上风。
石阶陡峭，烈日透过枝叶缝隙炙烤着皮肤，汗水浸透了衣衫。
他停下脚步开始大口喘息，回头望去，山脚己隐没在视线之外，而山顶依旧遥不可及。
“放弃吧，上去又能怎样？
求神拜佛？
世上哪有神佛会管你一个快倒闭的面包店？”
陈启强喃喃自语，喘着粗气，就要转身下山。
就在这时，目光扫过身旁一块不起眼，布满苔藓的山石，上面似乎有着模糊的刻痕。
在好奇心的驱使下，陈启强蹲下身，用手拂去石头上的苔藓，几个歪歪扭扭、年代久远的字迹显露出来。
“莫亏良心”。
陈启强心头一震。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刺破了他对同行“老鼠屎”的愤怒。
他想起自己创业之初，不也是抱着“用好材料、做好面包”的初心吗？
是什么时候开始，被价格战和生存压力逼得也开始抱怨成本，甚至偶尔也动过降低食材标准的念头？
他盯着那行字，仿佛看到了一个同样在困境中挣扎过的同行前辈，在石头上刻下的坚守。
这不像神谕，更像是一位过来人的警醒。
“良心……”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，焦躁的心绪似乎被山风吹散了一丝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抹了把头上的汗，再次迈开脚步。
这一次，脚步似乎沉实了一些，不再为了虚无缥缈的“显灵”，更像是为了印证这石阶上留下的、来自同路人的痕迹。
山路愈发陡峭，烈日灼烤着每一寸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。
汗水流进眼睛，带来一阵刺痛。
陈启强只觉双腿如同灌了铅，每一次抬腿都异常沉重。
他大口喘息着，靠在一棵老树上休息。
回头望去，山下的城镇早己模糊成一片色块，而山顶那座传说中的寺庙，依旧隐藏在云雾缭绕的树冠之上，遥不可及。
“放弃吧……这破山，爬上去又能怎样？”
那个消极的声音又在心底响起，“那老头说不定就是个骗子，这刻字也可能是哪个无聊的人随手刻的……” 现实的冰冷沉重感再次压来，房租、工资、堆积的面包、惨淡的营业额……这些画面清晰地冲击着他的神经。
陈启强垂下头，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布满灰尘的石阶上。
就在他几乎要屈服于疲惫和绝望，准备转身下山时，刚站起身，往阶梯下走了一步，脚下因汗水跟苔藓的湿滑！
重心瞬间失控，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！
“啊！”
陈启强惊呼一声，慌乱中双手在空中乱抓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他的右手猛地抠住了石阶边缘一块微微凸起的、光滑无比的石头棱角！
尖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，但他顾不得许多，另一只手也死死扒住旁边的岩缝，身体险险地悬在陡峭的山崖边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。
陈启强拼尽全力，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挪回安全的石阶上，瘫倒在地，大口喘着粗气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。
低头看去，右手掌被石头边缘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，鲜血混着泥土和汗水，一点点从手掌中流出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疲惫和沮丧。
就在这时，天空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。
浓重的乌云像打翻的墨汁，迅速吞噬了仅存的阳光。
紧接着，狂风呼啸而起，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，抽打在脸上生疼。
豆大的雨点一瞬间砸落下来，噼啪作响，瞬间就将陈启强淋成了落汤鸡。
暴雨！
真正的倾盆大雨！
山路在几秒钟内变得泥泞湿滑无比。
本就难走的台阶，现在更加困难了，雨水冲刷着石阶，汇成浑浊的小溪向下奔流。
视线变得模糊，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风声。
“该死！”
陈启强咒骂着，狼狈不堪。
下山的路在暴雨中变得极其危险，刚才的惊魂一刻犹在眼前。
他抬头，透过雨幕，隐约看到上方不远处似乎有建筑的轮廓。
山顶！
寺庙！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
他咬紧牙关，用受伤的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。
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，带来阵阵刺痛，但他不敢停下。
每一级台阶都湿滑异常，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体。
雨水顺着脖子灌进衣服里，冷得他牙齿打颤。
他心中那点对“显灵”的期待早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，只剩下一个念头：找个地方躲雨！
活下来！
当那座古朴、破败的小寺庙终于在雨幕中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，陈启强感觉自己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他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吱呀作响、虚掩着的庙门，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。
庙内光线昏暗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尘土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息。
雨水从几处破损的屋顶瓦片缝隙漏下，滴滴答答地落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。
正殿中央，一尊木质的弥勒佛像端坐其上，金漆早己剥落大半，露出深色的木胎，脸上那永恒的微笑在摇曳的光影和漏雨的背景下，显得有些诡异，甚至透着一丝凄凉。
没有香火，没有诵经声，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外面哗啦啦的暴雨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