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昨晚淋了雨,似乎有点感冒的前兆。
工位上堆着的文件好像比昨天更多了,他看着就头皮发麻。
隔壁桌的老刘探过头,压低声音:“哎,涂啊,昨天你跟鲜橘……没事吧?
我看你脸色不好。”
梁慕涂吸了吸鼻子,瓮声瓮气:“……能有什么事。”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
老刘讪讪地缩回去,“鲜橘就那脾气,嘴毒了点,工作上倒是没得说,较真得很。
你……别往心里去。”
梁慕涂没吭声,拿起最上面一份报表,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数字上。
但那些数字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,就是不进脑子。
一股熟悉的、带着冷意的香味飘过来。
鲜橘端着杯子又去接水,经过他工位时,脚步没停,但眼角的余光似乎扫过他桌面上那堆乱糟糟的文件,还有他明显精神不济的脸。
梁慕涂下意识地绷紧了背。
然而她什么也没说,径首走了过去。
反而让梁慕涂更不自在起来,好像憋足了劲要对抗什么,结果对方根本没出招。
中午吃饭,食堂里闹哄哄的。
梁慕涂没什么胃口,只要了碗清汤面,挑了两筷子就放下了。
一抬头,看见鲜橘端着餐盘,正找位置。
她餐盘里东西不多,一份沙拉,一小份米饭,搭配得干干净净。
有几个同事招呼她过去坐,她摇摇头,视线在食堂里扫了一圈,最后居然朝着梁慕涂这边走了过来。
梁慕涂的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,赶紧低下头,假装用力搅拌那碗己经坨了的面。
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他对面。
“这里有人吗?”
她的声音还是那样,听不出情绪。
梁慕涂猛地抬头,嘴里还含着一根面条,傻乎乎地摇头。
鲜橘放下餐盘,在他对面坐下。
她吃饭很安静,动作斯文,但速度不慢。
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油腻的餐桌,气氛诡异得能冻死苍蝇。
梁慕涂如坐针毡,感觉自己碗里的面汤都在冒尴尬的泡泡。
他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,哪怕吵一架呢,也比现在这样强。
“那个……”他憋出一个词。
鲜橘抬起眼。
“复印机……好了。”
他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。
这说的什么屁话。
“嗯。”
鲜橘应了一声,叉起一小块西红柿,“维修单我早上己经签过字了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又没话了。
鲜橘吃了几口沙拉,忽然问:“会议纪要呢?
王总催了两次了。”
梁慕涂心里咯噔一下,他给忘了。
“……马上,下午就弄。”
“下午三点前发我邮箱。”
鲜橘语气不容置疑,“别再‘马上’了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一顿饭吃得梁慕涂胃疼。
鲜橘先吃完了,端起餐盘站起身,准备离开。
走了两步,又停下,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梁慕涂正对着那碗面发愁,感觉到视线,茫然抬头。
鲜橘的目光在他几乎没动过的碗和他有点发红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秒,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,转身走了。
梁慕涂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莫名其妙地空了一下,然后又涌起一阵更深的烦躁。
他他妈到底在期待什么?
期待她关心一句?
怎么可能。
她那种人。
他用力把筷子拍在桌上,引来旁边几道目光。
他垮着肩膀,端起碗,把剩面一股脑倒进泔水桶。
讨厌。
真的讨厌。
下午梁慕涂拼命赶会议纪要,脑袋昏沉,敲键盘的手指都有些发软。
终于在两点五十分把邮件发给了鲜橘。
几分钟后,鲜橘的回复来了,只有一个字:“收。”
连句谢谢都没有。
梁慕涂对着屏幕呲了呲牙。
快下班时,雨又开始下,比昨天还大。
梁慕涂看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幕,想起昨天淋成落汤鸡的惨状,有点绝望。
他今天可没力气再跑着去地铁站了。
同事们陆续离开,互相招呼着拼伞。
没人来问梁慕涂。
他人缘一般,脑子不太灵光,有时候还有点轴,不太会来事。
办公室渐渐空下来。
最后好像只剩下他和……鲜橘。
她还在工位上,对着电脑敲打什么,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点冷硬。
梁慕涂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,心里天人交战。
要不要开口借伞?
可是跟谁借?
跟她?
那不是自取其辱吗?
她肯定会说“智商不够,雨伞也救不了你”之类的话。
他正胡思乱想,鲜橘忽然关掉了电脑,开始收拾东西。
她拿起放在桌角的那把透明长柄伞。
梁慕涂的心提了起来。
鲜橘站起身,挎好包,拿起伞,朝门口走去。
经过梁慕涂工位时,她的脚步似乎慢了一瞬。
梁慕涂几乎能闻到那冰冷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气。
他屏住呼吸,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。
脚步声没有停留。
她走了出去。
梁慕涂的肩膀垮了下来。
看吧,他就知道。
他叹口气,认命地站起来,准备硬着头皮冲进雨里。
走到公司大门口,冰冷的雨气扑面而来。
他咬咬牙,正要一头扎进去,却猛地顿住脚步。
门口旁边的立式烟灰缸旁,靠着一把伞。
一把黑色的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、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雨伞。
不是那把透明的长柄伞。
梁慕涂愣住了,左右看了看。
走廊空荡荡的,只有他一个人。
谁落在这儿的?
他犹豫着,慢慢走过去,拿起那把伞。
伞很干净,还有点新。
伞柄上贴着一张小小的、黄色的便利贴。
上面写着一行字,字迹瘦削锋利,跟他早上收到的邮件回复里的那个“收”字一模一样:“智商税。
下次记得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