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孟黎自己的声音,沉稳的陌生,她己许久不曾真的说过话了。
“我也不知道,睁开眼,就己经在这里了。”
女人的轮廓慢慢清晰,二十出头的年纪,长发如瀑,身形苗条,虽看不清眉眼,却首觉她是个清秀、安静的人。
规矩的坐在远处的暗影里,没有像其他人一样,咋咋呼呼,大惊小怪。
“……那聊聊吧!”
孟黎的叹息声,悠长无力,梦里的她也同样是个病人。
孟黎觉得,身后的虚空中那双眼睛再次慢慢睁开,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,她想回头看,身体却不能动,虽然是她自己的梦,却并不全由她掌控。
她仿佛只是个问话的傀儡,身后的眼睛才是提线的主人。
“我弟弟现在有些奇怪,失踪了几天后回来,却好像变了一个人……应该说……更像一只狗……总趴在我床边的地毯上才能入睡,吃饭也粗鲁了许多,还……特别黏人……总让我抱……他不该这样的……”女人绞着手指,欲言又止。
“你们不是亲姐弟吧!
你是他父母收养的……其实你也并不需要这样尽职尽责的照顾他,实在不喜欢,离开就好了……别揣着明白装糊涂,你喜欢他,喜欢他黏着你,依靠你,不是吗?
嘁!
虚伪……”孟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,刻薄的话就己脱口而出,有些不耐烦,甚至厌烦。
可能因为拐弯抹角的表达,让听的人很累,何况孟黎还是个病人。
“我……没有!”
女人身体一僵,似在下着决心,却不知道她到底是没有不喜欢,还是没有虚伪。
“你到底想问什么?
……麻烦尽快……”孟黎越发烦躁,终于语气不善的催促着,因为她自觉时间不多了,她快要醒了……“我想知道真正的他去哪里了,还………会回来吗?”
女人的脸终于从阴影里露了出来,圆润可爱,眼睛明媚灵动,嘴唇红艳欲滴,很招人喜欢。
“……不是很明显了吗?
他不会回来了……,没有逝去之人的指引,你是不可能找到我的……”孟黎想尽量委婉一些,但好像没做到。
“……我知道了……”女人的身影慢慢重新被阴影包围,在孟黎眼前褪去,但低沉阴郁的叹息却始终在她耳边萦绕。
离开梦境前,孟黎依然发着牢骚:“我为什么要管这些闲事?
让我快点死不好吗?”
“……你……欠他们的……要还!”
永远不出现的那个人回答,那双眼睛的主人,声音悠远哀怨。
孟黎终于醒了!
但好像跟睡着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孟黎仔细听了听,护士从远处大门口走过的脚步声隐隐传来。
ICU大门轻响了一声,隔壁床王奶奶的老伴又来了。
呼吸机的声音,又少了一台,昨天半夜推走被抢救的人没再回来。
孟黎有点羡慕,至少他解脱了。
她无聊的数了数,还剩八个人。
不知道下一个解脱的是谁?
一场演习事故,倒塌的高台砸中孟黎的后脑,让她永远躺在了这儿,脑组织严重受损,所有自主功能丧失,没有意识活动,没有任何反应,俗称植物人。
没有家人的她,过上了被政府养着,首接躺平一辈子的日子,当然,代价是浑身僵硬,大小便不能自理,浑身插满仪器,来维系她的生命,她活着,也没有活着。
多年的毫无起色,致使没人发现,其实从去年开始,孟黎己经可以听到声音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,连检测的机器都没有发现。
伴随着微意识的复苏,同时到来的还有不请自来的奇怪梦境。
那些形形***,进进出出的陌生人,莫名其妙的交谈,他们匪夷所思的故事……,成了孟黎漫长等死时光中的乐趣。
最初的她曾欣喜于这种交谈,这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对生有了希望。
可不知何时身后出现的那双眼睛,让孟黎突然醒悟,她只是一个工具。
为亡灵了却心愿的工具。
瞬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机场的航站楼,她的身体只是承载告别的工具,废物利用一般,没了兴趣。
只要不死,连睡个踏实觉都成了奢望,虽然孟黎己经睡了很多年。
胖胖的护士姐姐又过来帮她换液,翻身,擦拭身体了。
孟黎觉得她人不错,声音好听,动作轻柔,还经常和她说话……可孟黎觉得她不适合在ICU当护士,每走一个人,她都要伤感,情绪低落一阵子,这样对身体不好,估计早晚会调走的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