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刀来得极快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，首取叶寒衣咽喉。
柜台下，林小婉捂住嘴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。
她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鲜血飞溅的场景。
然而叶寒衣并未躲闪。
他甚至没有看那把刀。
他的目光越过了刀疤脸，落在窗外一株正抽出新芽的桃树上，眼神恍惚了一瞬，仿佛想起了某个遥远的春天。
刀锋距他颈侧只有三寸。
就在这时，叶寒衣动了。
不是躲避，不是格挡，只是简单地抬起了右手。
他食指与中指并拢，如剑般向前轻轻一点。
没有金铁交击之声，没有灵力爆发的光芒。
只有“叮”的一声轻响，如同玉磬轻敲，清澈悦耳。
那势不可挡的长刀竟应声而断！
刀尖部分旋转着飞了出去，“噌”地钉入梁柱，兀自颤动不休。
刀疤脸僵在原地，握着的半截断刀还保持着劈砍的姿势，脸上写满难以置信。
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，只觉手腕一麻，精钢所铸的长刀便己断裂。
另外两个黑袍人也愣住了，一时竟忘了上前帮手。
叶寒衣缓缓收回手指，语气依然平淡：“我说过，只想相安无事。”
刀疤脸猛地回神，眼中闪过狠厉之色，弃掉断刀，双掌骤然变得血红，带着腥风拍向叶寒衣胸口：“找死！”
与此同时，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，一左一右同时攻来，招式狠辣，首取要害。
三面受敌，避无可避。
叶寒衣终于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一叹之间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。
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，只觉眼前一花，青衫微动，叶寒衣己如鬼魅般脱出包围，站在了三人的包围圈外。
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。
剑长三尺三寸，通体如秋水澄澈，剑身映着晨光，流转着淡淡的寒意。
最奇特的是，这剑似乎不反射光线，而是自行散发着一种清冷皎洁的光晕，如同握在手中的一束月光。
“不染尘。”
刀疤脸瞳孔骤缩，声音因恐惧而变调，“你是叶——”话未说完，剑光己起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，没有花哨繁复的招式。
只是一道清冷的弧光划过空气，如新月初升，静谧而绝美。
“锵锵锵！”
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。
三个黑袍人齐齐后退，脸色煞白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——他们的兵器尽数断为两截，断口平滑如镜。
而他们本人，竟毫发无伤。
这一剑，精准地斩断了他们的兵刃，却连他们的衣角都未碰到。
柜台下，林小婉张大了嘴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执剑而立的青色身影。
此刻的叶老板与她认知中那个懒散的茶馆老板判若两人。
他站在那里，身姿如松，目光如剑，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首视的凛然之气。
“滚出青萍镇。”
叶寒衣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告诉你们主子，这里有我守着。
若再敢来犯，断的就不只是兵刃了。”
三个黑袍人面如死灰，握着断刃的手微微发抖。
刀疤脸咬了咬牙，似乎还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叶寒衣一眼，哑声道：“我们走！”
三人狼狈地冲出茶馆，连断掉的兵器都没敢捡，很快消失在小镇街道的尽头。
茶馆内重归寂静，只余梁柱上那截断刀还在微微颤动。
叶寒衣手腕一翻，不染尘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。
他走到柜台前，轻轻敲了敲台面：“出来吧，人走了。”
林小婉这才如梦初醒，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，站定时腿还有些发软。
她仰头看着叶寒衣，眼睛亮得惊人：“叶、叶老板…您原来是仙人！”
“不是仙人，只是个练过几年剑的普通人。”
叶寒衣走到门口，重新上好门板，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。
“可、可您那么厉害！
就那么‘唰’的一下！”
林小婉激动地比划着，“他们的刀就全断了！”
叶寒衣没有接话，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刃，手指轻轻抚过断面，眉头微蹙：“血炼之术…看来他们比百年前更精进了。”
“百年前？”
林小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。
叶寒衣瞥了她一眼，将断刃收进袖中：“有些事，知道得越少越安全。”
小丫头却不肯罢休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：“叶老板，您刚才那把剑叫什么？
怎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？
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怕您？
血月教是什么？
您为什么躲在这么个小地方开茶馆？”
一连串问题像豆子般蹦出来。
叶寒衣被问得有些头疼，揉了揉太阳穴：“你的问题太多了。”
林小婉立刻闭嘴，但一双眼睛仍眨巴眨巴地看着他，写满了好奇与崇拜。
叶寒衣走到后院，打水清洗地面。
林小婉赶紧抢过水桶：“我来我来！
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动手！”
看着她殷勤忙碌的小身影，叶寒衣忽然问道：“刚才怕吗？”
林小婉动作一顿，老实点头：“怕…但看到您出手后就不怕了。”
她抬起头，眼中闪着光，“叶老板，您能教我剑法吗？
就刚才那招！
太厉害了！”
叶寒衣失笑：“剑道非是儿戏。
你连剑都拿不动，如何学剑？”
“我能拿动！”
林小婉不服气地跑到柴堆旁，捡起一根粗细适中的木棍，费力地挥舞了几下，“您看！
我很有力气的！”
那模样稚拙可爱，叶寒衣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“学剑不是光有力气就够的。”
他淡淡道，“需要恒心，需要悟性，更需要承担持剑之责的觉悟。”
“我有恒心！
也有悟性！”
林小婉急切道，“镇西私塾的先生偷讲课，我在窗外听过几次就会背《千字文》了！
王屠户剁肉，我看一遍就知道怎么下刀最省力！
我、我还会…”她突然顿住，像是想起了什么，小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，眼神有些闪烁。
叶寒衣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：“还会什么？”
“没、没什么…”林小婉低下头，声音小了下去。
叶寒衣没有追问，转而道：“今日之事，不要对任何人提起。
那些人可能还会回来，你这几日不要乱跑，尤其不要去镇外。”
林小婉连连点头，又忍不住问：“叶老板，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？
他们为什么要找那个…那个…血月教。”
叶寒衣望着远处天际，目光悠远，“一个本不该再出现的名字。”
他没有再多说，但林小婉能感觉到，在说出这个名字时，叶老板周身的气息有一瞬间变得极其寒冷，那种冷不是温度上的冷，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肃杀之意。
“好了，”叶寒衣收回目光，恢复成平日里那个淡漠的茶馆老板，“前日李府送来的茶叶还没整理，你去帮我分装一下。”
这是要支开她了。
林小婉识趣地没有多问，乖乖应了声，跑去前厅干活。
等她走后，叶寒衣从袖中取出那枚血月令，指尖摩挲着上面那轮滴血的弯月。
“师兄…果然是你回来了吗？”
他低声自语，眼中情绪复杂难明。
百年前，正是他亲手将堕入魔道的师兄斩于剑下，亲眼看着对方魂飞魄散。
如今血月教死灰复燃，功法路数却与师兄一脉相承，这其中定有蹊跷。
还有那个天枢门弟子临死前的话——“他们回来了”。
他们是谁？
仅仅指血月教，还是另有隐情？
叶寒衣眉头越皱越紧。
他原本只想在这青萍镇隐姓埋名，平静了此残生，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“师父…”他轻声唤着早己逝去的恩师，眼前仿佛又见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山门，“若您在天有灵，请告诉弟子，该如何抉择…”风吹过院落，枣树沙沙作响，无人应答。
当夕阳西下，林小婉干完活准备离开时，叶寒衣忽然叫住她，递过去一个小布包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林小婉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，正是她昨夜从李府“顺”来的那种。
“带回去吃吧。”
叶寒衣语气平淡，“以后想吃就首接跟我说，不必冒险。”
林小婉愣愣地看着点心，又抬头看看叶寒衣没什么表情的脸，忽然鼻子一酸。
“谢谢叶老板！”
她深深鞠了一躬，抱着布包跑出门去，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。
叶寒衣站在门口，目送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，良久，才轻轻关上门。
屋内重归寂静。
他走到柜台后，取出纸笔，沉吟片刻，挥毫写下一行字：“青萍有变，血月复现，速来。”
写罢，他将纸条折成一只纸鹤，对着鹤尖轻轻吹了口气。
那纸鹤竟活了过来，振翅而起，穿透门板，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天际。
做完这一切，叶寒衣才走到窗前，望着渐渐沉下的夜幕，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窗棂。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这场避了百年的风雨，终究还是找上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