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机牌上印着的"上海浦东国际机场"几个字，让我的心情更加复杂。

"最后一次登机广播，所有乘坐CA934航班前往上海的旅客立即前往25号登机口登机..."我深吸一口气，拖着行李箱迈开了脚步。

再见了，伦敦。

再见了，我在约克大学的回忆。

再见了，我以为会成为"永远"的爱情。

王亮说，他不能跟我一起回国。

他刚刚在伦敦一家金融科技公司找到了理想的工作，职业发展一片光明。

我们争吵了整整一个月，最终不欢而散。

"你完全可以留下来啊，雯雯，为什么一定要回去？"他不明白，我尝试了几十家公司后，依然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邀请，签证即将到期，我别无选择。

飞机起飞的那一刻，我感到一阵眩晕。

过去三年在英国的生活，就这样画上了句号。

我的硕士学位，我的留学经历，我的爱情，我的梦想，全都被锁进了行李箱，带回了一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国家。

手机里传来微信的提示音。

是赵萌发来的信息："雯雯，平安落地给我发个消息。

考公的事情我都打听好了，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准备。

"我没有回复。

自从决定回国，赵萌就一直在劝我考公务员。

"现在就业形势这么差，考个公务员多好，铁饭碗，多稳定啊！"稳定。

这个词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又如此诱人。

飞机在云层中穿行，窗外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。

我合上眼，回想起临行前父母在视频通话里的话。

"雯雯，既然决定回来了，就先考虑考虑考公吧，妈妈在家乡这边有些关系，说不定能帮上忙。

"妈妈的声音充满期待。

"或者来上海试试，爸爸有个大学同学在那边一家外企做高管，可以帮你引荐一下。

"爸爸则更倾向于我去大城市发展。

他们都为我规划好了路，只是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。

十二个小时后，飞机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。

踏上中国的土地那一刻，我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。

三年时间，足以改变太多事情。

第二章"雯雯，瘦了！"妈妈一把抱住我，眼睛里泛着泪光。

"是啊，看来英国伙食不如咱们家啊。

"爸爸接过我的行李，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容。

坐在回苏州的高铁上，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。

我仿佛看到了这三年来中国的飞速发展。

更多的高楼，更智能的设施，更便捷的生活方式。

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地告诉我：你错过了太多。

"雯雯，这几天好好休息，下周咱们就开始准备考公的事情。

"妈妈说着，手里递过来一叠材料，"我让你表姐给你准备的，她在市政府工作，知道内部情况。

"我勉强笑了笑，接过材料随手翻了翻："妈，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考公呢。

我想先看看上海那边的工作机会。

"车厢里的气氛突然凝固了。

爸爸放下手机，严肃地看着我："雯雯，你要明白现在的就业形势。

你在国外读的专业，回国不一定有优势。

考公务员至少能保证稳定。

""我知道，但我想先试试。

我不想这么快就放弃我的专业。

"我争辩道。

"傻孩子，谁说考公就是放弃专业了？你可以考宣传部门啊，不是正好用得上你的传媒专业吗？"妈妈拍拍我的手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。

我沉默了。

他们的担忧我能理解，但内心深处，我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在上海闯一闯的想法。

虽然我也不确定，自己能不能在那座城市里找到立足之地。

回到家后的第一周，我几乎足不出户。

时差倒不过来，情绪低落，再加上王亮彻底断联，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游离状态。

第二周，赵萌来家里看我，带来了她整理的公务员考试资料。

"雯雯，你知道吗？今年的国考比去年难多了，尤其是对留学生有了新的政审要求。

"赵萌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说，"但是省考和市考还好，我们可以先从这两个入手。

""什么新的政审要求？"我问道。

"主要是对留学经历的审查更严格了，要详细说明在国外的学习和社交情况，还要提供在国外的详细住址记录。

"赵萌压低声音，"我听说有些岗位甚至对留学生直接设限了。

"我感到一阵心凉。

出国留学，曾经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经历，现在却成了一种"瑕疵"？"但也不全是坏消息，"赵萌继续说，"有些涉外单位还是很看重留学背景的，比如外事办、外贸部门什么的。

"我勉强笑了笑："那我们先看看再说吧。

"接下来的几天，我一边帮着赵萌复习公考资料，一边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投递简历。

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邮箱，希望能收到面试邀请。

但大多数时候，收件箱里只有一封又一封的标准化拒绝信，或者干脆石沉大海。

"林小姐，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公司的关注。

经过初步筛选，我们认为您的经历与我们的岗位需求不太匹配...""感谢您的申请，但我们目前更倾向于招聘有国内工作经验的候选人...""您的背景非常出色，但遗憾的是，目前我们没有适合您的职位..."一连串的拒绝让我开始动摇。

也许爸妈和赵萌是对的，也许考公务员真的是最稳妥的选择。

但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，一封邮件出现在了收件箱里。

"尊敬的林女士，感谢您申请我们公司的市场传播专员职位。

我们对您的背景和经历非常感兴趣，希望能邀请您参加下周三上午10点在上海徐汇区的面试..."看到这封邮件，我的心跳加速了。

这是一家国际知名的文化传媒公司，恰好对接英国市场，我的留学背景在这里可能真的有优势。

"妈！"我冲下楼，兴奋地喊道，"我收到面试邀请了，下周三在上海！"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，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："什么公司？待遇怎么样？""MIC文化传媒，是做国际文化交流的，很符合我的专业！"我说，故意避开了待遇的话题，因为邮件中并没有提及。

"那...考公的事情怎么办？"妈妈皱起眉头。

"可以两手准备啊！面试完我回来继续复习。

"我连忙说。

晚餐时，妈妈把这事告诉了爸爸。

意料之中，他的反应也不算热烈。

"上海的房价你知道吗？就算你找到工作，前几年的工资能有多少？租房、生活费...你算过这笔账吗？"爸爸放下筷子，语重心长地说。

"我可以先租郊区，挤地铁。

爸，我就是想去试试，如果真的不行，我再回来专心考公也不迟啊。

"我据理力争。

最终，在我的坚持下，父母勉强同意了我先去上海面试的决定。

但临走前，妈妈还是塞给我一本《公务员考试行测真题解析》，让我在去上海的路上看看。

第三章上海的初夏，比苏州更加湿热。

我站在徐家汇地铁站的出口，查看着手机地图。

MIC文化传媒的办公地点在一座现代化的写字楼里，从地铁站步行约10分钟。

推开公司的玻璃门，前台的女孩抬头微笑："您好，请问有预约吗？""你好，我是来参加市场传播专员面试的，林雯。

"我有些紧张地回答。

"好的林小姐，请您先在休息区稍候，我通知HR。

"前台小姐礼貌地说。

休息区的沙发上已经坐了几个人，看起来都是来面试的。

我注意到，他们穿着各不相同——有穿正装的，也有相对休闲的。

庆幸自己选择了一套不太正式但足够专业的服装：藏青色西装外套配米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。

"林雯小姐？请跟我来。

"没等多久，一位HR来到休息区叫我的名字。

面试在一个小会议室进行，面试官是两个人：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HR和一位四十出头的外国男士，他自我介绍是市场部总监Markus。

面试开始还算顺利。

我详细介绍了自己在约克大学的学习经历和实习项目。

Markus对我参与的一个英国文化节推广项目特别感兴趣，问了很多细节问题。

得益于我的留学经历，与外国面试官的交流毫无障碍。

但当HR开始问一些具体的问题时，情况开始变得棘手。

"林小姐，我看您的简历上没有国内工作经验，为什么选择回国发展呢？"HR的笑容依然亲切，但问题尖锐。

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："我认为中国市场充满活力和机遇，尤其是国际文化交流领域。

我希望能够利用我在英国积累的经验和资源，为中国企业走向国际市场贡献力量。

""听起来很有理想，"HR点点头，"但您如何看待国内与国外工作环境的差异？您认为自己能够适应吗？"言下之意很明显：你在国外呆久了，适应得了国内的工作节奏和文化吗？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："我认为适应能力是我的优势之一。

虽然国内外工作环境有差异，但核心的专业能力是通用的。

而且，我从小在中国长大，对国内的文化和社会环境有着深刻的理解。

"接下来的问题更加直接："我们公司经常需要加班，尤其是有国际项目的时候，您能接受吗？""我们的薪资结构是基本工资加绩效，入职前三个月为见习期，您的期望薪资是多少？""您是否考虑过长期在上海发展？有没有其他职业规划？比如...考公务员？"最后一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。

我犹豫了一下，决定实话实说："我的首选是在专业领域内发展，特别是像贵公司这样的国际化平台。

虽然也考虑过其他可能性，但目前我更希望能够充分运用我的专业知识和留学经验。

"面试结束后，HR告诉我结果会在一周内通知。

走出写字楼，我长舒一口气，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足够令人信服。

既然已经来了上海，我决定多留几天，去其他公司碰碰运气。

提前在招聘网站上投递的简历得到了几家公司的回复，其中有两家答应见我。

第一家是一家小型的留学咨询公司，老板直言不讳："林小姐，坦白说，我们需要的是能立刻上手的顾问，你的英国经历是加分项，但你没有实际的咨询经验，所以只能从助理做起，月薪7000，没有五险一金，能接受吗？"我勉强维持着微笑："能否详细了解一下工作内容和晋升空间？""主要是整理材料、联系客户、跟进案例，表现好的话半年后可以考虑升为初级顾问，薪水再加1000。

"老板看起来对我不太感兴趣，眼睛甚至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。

第二家公司是一家外资企业的中国分部，做市场调研的。

面试官是一位中年女性，态度友好但问题犀利。

"你为什么选择回国？英国不是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吗？"这个问题我已经听了无数遍。

"你对国内市场研究行业了解多少？"几乎为零。

"你能接受出差吗？可能需要去三四线城市做实地调研。

"这倒不是问题。

"我们需要有经验的研究员，你可能需要从实习生开始，每月4000元补贴，三个月后视表现决定是否转正。

"这个条件让我心里"咯噔"一下。

三天的上海之行，我辗转于各个写字楼之间，参加了大大小小五场面试。

结果却令人沮丧：要么工资低得令人难以在上海生存，要么对经验的要求让我这个应届海归毫无竞争力。

回苏州的高铁上，我心情低落。

手机里是赵萌发来的消息："考公资料我都准备好了，回来一起复习？"我没有立即回复。

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，就像我的留学梦想一样，变得越来越遥远。

第四章"雯雯，起床了！今天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吗？"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
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。

回苏州已经一周了，上海的面试经历像一场梦，唯一让我保持希望的是那家MIC文化传媒还没有给我明确的拒绝。

赵萌已经在楼下等我了。

她比我早回国半年，现在考公备考已经进入冲刺阶段。

"你看起来糟透了。

"赵萌毫不客气地评价，"上海的面试都没戏？""还有一家没回复。

"我揉了揉太阳穴，"其他的要么工资低得可怜，要么直接拒绝。

""早跟你说了，现在不是出去闯的好时机。

"赵萌拍拍我的肩膀，"考公才是正道。

来，我给你看看今年的考试大纲，有些变化。

"在图书馆的安静角落，赵萌耐心地给我讲解公务员考试的各个环节："行测、申论是基础，但政审越来越严格了。

你在英国是不是参加过什么学生组织？有没有加入过当地的社团？这些都可能被查到。

"我心里一沉："难道留学经历真的成了负担？""也不全是。

"赵萌压低声音，"主要是现在形势变了，对留学生的要求更严格了。

不过像你这种名校毕业的，又没有什么特殊背景，问题应该不大。

只是某些敏感岗位可能会受限制。

"我翻看着赵萌整理的资料，心越来越凉。

公务员考试内容本身已经够难的了，再加上这些隐形的门槛，我的胜算到底有多大？"别想太多，先备考再说。

"赵萌拿出两本厚厚的习题册，"我们先从行测开始，今天做个摸底测试。

"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我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习题。

数量关系、言语理解、判断推理、资料分析...一个个陌生的题型让我头痛不已。

在英国的学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训练，我的思维方式似乎与这些题目格格不入。

中午休息时，妈妈发来信息，说已经托人打听了市里一个不错的岗位，问我有没有兴趣。

我没有立即回复，因为手机上同时弹出了一封新邮件的通知。

是MIC文化传媒的邮件！我的心跳加速，迅速点开。

"尊敬的林女士，非常感谢您参加我们公司的面试。

经过慎重考虑，我们决定首先录用另一位有相关工作经验的候选人。

不过，我们对您的背景仍然很感兴趣。

目前我们有一个实习岗位空缺，如果您有兴趣，可以考虑先从实习开始..."实习。

又是实习。

四年本科，两年硕士，在英国顶尖大学的学习经历，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实习机会？"怎么了？"赵萌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。

"没什么，又一次拒绝罢了。

"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，不想再看那封邮件。

"所以...现在你可以专心考公了？"赵萌小心翼翼地问。

我苦笑着点点头："看来是这样。

"回家的路上，赵萌试图安慰我："雯雯，其实考公也没那么可怕。

我有个表姐，前年考上了省直机关，现在工作稳定，周末双休，还有编制内的各种福利。

比起在私企加班加点，生活质量好多了。

""我知道。

"我机械地回答，"可能这就是现实吧。

"晚上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。

手机上那封邮件我反复看了好几遍，权衡着是否要接受那个实习机会。

实习期三个月，月薪3000元，转正后也只有8000元起步。

在上海，这点钱连租房都勉强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决定先回复MIC的邮件，告诉他们我需要再考虑一下。

然后我开始认真研究公务员考试的报名条件和时间安排。

"省考下个月开始报名，你得抓紧时间了。

"赵萌在电话里催促我，"我帮你整理了一些重点岗位的信息，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。

"我打开赵萌发来的文件，仔细阅读着各个岗位的要求。

大多数岗位都没有特别针对留学生的限制，但部分涉及敏感领域的确要求"国内全日制教育经历"。

就在我研究这些信息的时候，妈妈敲开了我的房门。

"雯雯，有个好消息。

"妈妈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，"我刚才跟你袁阿姨通了电话，她女儿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，说他们公司正好在招人，很看重有海外背景的应届生。

她可以帮你内推，下周你就去上海面试吧！"我愣住了："什么公司？做什么的？""是个德国公司，好像是做咨询的。

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，但袁阿姨说很适合你。

"妈妈兴奋地说，"机会难得，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啊！"我心里五味杂陈。

一方面，我已经开始接受考公的现实；另一方面，又一次机会摆在眼前，让我难以轻易放弃。

"我...我再考虑考虑吧。

"我含糊地回答。

"有什么好考虑的？"妈妈显得有些不解，"不是你一直想去上海发展吗？这么好的机会！""妈，我只是...不想太仓促地做决定。

"我试图解释，"而且考公的准备也已经开始了..."妈妈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："你这孩子，怎么回事？之前非要去上海找工作，现在有了机会又犹豫。

到底想怎样？"我无法向妈妈解释我内心的矛盾。

上海的几次面试经历已经让我对找工作失去了信心，但考公又像是认输，承认了自己留学的选择是错误的。

"我明天给袁阿姨回电话，你必须去面试。

"妈妈不容质疑地说完，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。

当晚，我躺在床上，翻看着手机里的各种招聘信息和考公资料，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突然，一条微信打破了沉寂。

是王亮。

"雯雯，最近好吗？回国适应吗？"简单的问候背后，藏着多少我无法理解的情感？我盯着屏幕看了良久，终于回复："还好，正在找工作，也在准备考公务员。

你呢？""我很好。

公司最近要拓展中国市场，可能年底我会去上海出差。

也许...可以见个面？"这条消息让我心跳加速。

王亮会来上海？我们会再见面？但随即又是一阵苦涩—如果那时我已经在家乡的某个政府部门工作，我们又该如何相见？那一刻，我忽然意识到，我的抉择不仅仅关乎工作，更关乎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和未来可能性。

第五章次日清晨，我早早地起床，决定做出一个计划。

我拿出笔记本，划分了两栏：考公vs就业。

考公的优势：稳定、有编制、福利好、压力相对小、家人支持。

劣势：竞争激烈、可能无法充分利用专业和留学经验、发展空间有限、地域限制。

就业的优势：可能有更好的发展空间、能够运用专业知识、接触国际环境、个人成长更快。

劣势：不稳定、初期薪资低、压力大、工作强度高、可能需要经常加班。

写完这些，我陷入了沉思。

究竟哪条路更适合我？考公仿佛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，而就业则像是一场未知的冒险。

正在这时，妈妈敲门进来："雯雯，袁阿姨已经帮你约好了，下周二上午十点，在上海静安区的德勤咨询。

她女儿周末会联系你，给你做一些面试准备。

""德勤？"我惊讶地抬头，"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德勤？""对，就是那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