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残阳如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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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痛。

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,从骨髓深处向外疯狂穿刺,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左肩胛骨下那片撕裂般的灼热。

符坚(或者说,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意识)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。

视野模糊,光影晃动。

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汗味、血腥味、尘土味,还有一股……马匹的膻骚气。

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木板,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,都让他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遭受酷刑般的震荡。

“呃……”一声压抑的***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。

“陛下!

您醒了?”

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,急切而沙哑。

符坚费力地转动眼珠。

一张憔悴却难掩秀丽的脸庞映入眼帘,是张夫人。

她发髻散乱,凤钗歪斜,华丽的宫装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渍,正用一块同样污浊的布巾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。

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、疲惫,还有一丝看到希望的光芒。

陛下?

符坚?

张夫人?

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,瞬间炸裂、翻腾、交融!

不属于他的、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:——淝水!

八公山!

漫山遍野的溃兵!

震耳欲聋的“秦兵败了”!

晋军如狼似虎的追杀!

——八十万大军!

投鞭断流的豪言!

志得意满的南征!

顷刻间土崩瓦解!

——流矢!

左肩那钻心的剧痛!

从高高的御辇上跌落!

被亲卫拼死拖上马背……——慕容垂!

是他!

是他带着本部精锐护卫着自己一路北逃……慕容垂!

“呃啊!”

符坚(或者说,那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)猛地吸了一口气,真实的剧痛和虚幻的记忆风暴让他眼前发黑,几乎再次晕厥。

他死死咬住牙关,强迫自己冷静。

我是谁?

一个熟悉历史、对这段乱世充满兴趣的现代人?

还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惨败之一、狼狈逃亡的氐族皇帝——前秦天王符坚?

两种身份、两段人生、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,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里激烈碰撞、融合。

现代灵魂的理智在尖叫:这是穿越!

是地狱难度的开局!

符坚的记忆则在哀嚎:败了!

一切都完了!

八十万大军灰飞烟灭!

“陛下,您感觉如何?

伤口……”张夫人声音颤抖,泪水在眼眶中打转。

符坚(我们暂且如此称呼他)没有立刻回答。

他用尽全身力气,更仔细地观察周围。

这是一辆宽大但极其简陋的马车,帘子被草草缝补过,透着外面昏黄的光线。

车厢里除了他和张夫人,只有角落里一个蜷缩着、面色惨白如纸的年轻人——是他的弟弟符融吗?

记忆碎片确认了这点,但符融紧闭双眼,气息微弱,显然也受了重伤,生死不知。

车厢外,是急促的马蹄声、甲胄碰撞的铿锵声、粗重的喘息声,还有士兵压抑的咳嗽和***。

一股肃杀、绝望、恐慌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,几乎令人窒息。

他强忍着肩头的剧痛,微微侧头,用还能活动的那只眼睛,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窥视。

夕阳如血,将整个荒凉的原野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色。

一支人数不多、约莫千余人的队伍,正狼狈不堪地在崎岖的道路上奔行。

士兵们个个盔歪甲斜,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疲惫,许多人身上带伤,血迹斑斑。

队伍的核心,就是他所处的这辆马车。

而在马车侧前方,一个身影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。

那人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,身形高大挺拔,即使在逃亡中也保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稳。

他穿着一身沾满尘土却依旧看得出精良的玄色铠甲,头盔下露出的侧脸线条刚硬,下颌紧绷。

他目光锐利如鹰,不断扫视着前方的道路和两侧起伏的山丘,仿佛在警惕着无形的威胁。

慕容垂!

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,瞬间击穿了符坚混乱的意识!

来自现代灵魂的历史知识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:慕容垂!

鲜卑慕容部的枭雄!

被自己收留、信任、委以重任的燕国大将!

淝水之战后,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反叛者!

正是他,亲手葬送了符坚最后翻盘的希望,加速了前秦的崩溃!

历史书上冰冷记载的结局——符坚的前秦迅速分崩离析,跟此人的背叛有很大关系!

一股寒意,比肩头的箭伤更冷彻骨髓,瞬间席卷了符坚的全身。

他猛地缩回目光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挣脱束缚。

“护…护送……”符坚艰难地吐出两个字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
“是燕王!

是慕容垂将军在护卫陛下北返!”

张夫人连忙回答,语气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,“若非燕王忠勇,率本部精兵拼死断后,陛下恐怕……恐怕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,只是低声啜泣。

忠勇?

燕王?

护卫?

符坚(现代的灵魂)几乎要冷笑出声,但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让他只能剧烈地喘息。

他看着张夫人眼中那份对慕容垂的信任和感激,只觉得荒谬绝伦,毛骨悚然。

历史知识清晰地告诉他:慕容垂此刻的“护卫”,是包裹着剧毒的蜜糖!

他就像一条盘踞在身边的毒蛇,随时准备着给予致命一击!

他的忠诚,是等待时机的伪装;他的护卫,是确保猎物不会落入他人之口的看守!

符坚(融合的记忆)残存的意识里,对慕容垂的信任和倚重尚未完全消散,两种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,让他头痛欲裂。

但现代灵魂的理智占据了绝对上风:危险!

极度的危险!

慕容垂是最大的威胁!

必须摆脱他!

立刻!

马上!

然而,环顾西周:重伤濒死的弟弟,惊恐无助的皇后,车外是慕容垂的亲信精锐,自己则重伤在身,连坐起来都困难……孤立无援,身陷绝境!

冷汗混合着血水,浸透了符坚的内衫。

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透过帘缝,映在他苍白失血的脸上,那双刚刚融合了千年沧桑与帝王绝望的眼睛里,恐惧如同野草般疯长,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,一丝属于穿越者的、不甘就此终结的、近乎疯狂的光芒,正艰难地、顽强地开始闪烁。

活下去!

必须活下去!

第一步,就是离开这个‘护卫’!

离开慕容垂!

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再次剧烈地颠簸了一下,符坚闷哼一声,肩头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。

他闭上眼睛,不再看外面那个如同死神般的身影,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两个念头:我是符坚。

而慕容垂……是来护我回洛阳?

但是看着现在的氛围,一股肃杀之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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