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,每一次合眼,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眸子就在黑暗中凝视她。
窗外淅沥的雨声,也仿佛变成了女子低低的啜泣。
清晨第一缕灰白的光透过肮脏的玻璃窗时,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那张床。
镜子里,她脸色苍白,眼下一片青黑,唯有那唇上的胭脂,经过一夜,竟依旧鲜红醒目,用普通的水根本洗不掉,像是长在了皮肤上。
一种冰冷的恐惧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的心脏。
楼下,催债人的砸门声和粗鲁的叫骂如同准时响起的丧钟。
“林晚!
滚出来!
钱到底什么时候还?!”
“别以为躲里面就没事!
今天不给个说法,就把你这破店砸了!”
沉重的砸门声让整个店铺都在颤抖。
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,她下意识地想寻找后门逃走,或者打电话报警——尽管她知道这于事无补。
她的手脚冰凉,身体因害怕而微微发抖。
就在这极度的慌乱中,昨夜镜中那诡异的影像、那冰冷的香气忽然掠过脑海。
一股莫名的、冰冷的意念压过了纯粹的恐惧。
她停下后退的脚步,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柜台——那只胭脂盒,她昨晚慌乱中并没有拿上楼。
鬼使神差地,她走到柜台后,打开了胭脂盒。
冷冽的甜香再次弥漫开来,奇异地,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,一种不属于她的冷静和漠然注入西肢百骸。
指尖蘸上那冰凉的红色,她仔细地、近乎虔诚地,再次涂抹在唇上。
冰冷的触感滑过皮肤,力量随之涌现。
砸门声越来越响,门板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,不再是恐惧的颤抖,而是一种预备迎战的冰冷。
她走到门后,猛地拉开了门栓。
门外是三个彪悍的男人,为首的光头脸上横着一道疤,写满了不耐烦和戾气。
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肩头,更添几分凶恶。
“吵什么?”
林晚开口,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,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冷意。
光头男显然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,愣了一下,随即恶声恶气道:“钱呢?!
今天再不还钱,别怪我们不客气!”
林晚的目光扫过他们,没有丝毫躲闪。
涂着胭脂的唇瓣微微开启,吐出的话语却清晰而锐利:“钱,我会想办法。
给我三天时间。”
“三天?
***耍我们呢?!”
另一个男人上前一步,气势汹汹。
“就三天。”
林晚重复道,她的视线落在光头男脸上,那双眼睛因为胭脂的效果而显得格外深邃,甚至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,“你们今天砸了这里,除了惹上官司,一毛钱也拿不到。
给我三天,或许你们能拿到全部。
怎么选,你们自己掂量。”
她的语气没有丝毫乞求,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,一种冰冷的自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。
光头男眯起眼,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异常镇定的女人。
他混迹江湖多年,见过各种各样的人,恐惧的、哀求的、虚张声势的……但这种冰冷的、仿佛掌控一切的眼神,却很少见。
他莫名地觉得,这女人或许真有办法。
“……好,就三天!”
光头男最终啐了一口,“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,后果你自己清楚!”
他扔下狠话,带着人悻悻离开。
关上门的瞬间,林晚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,心脏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起来。
刚才的冷静仿佛是借来的,此刻潮水般退去,留下阵阵虚脱感。
但那胭脂带来的异样感仍在。
她走到一块能反光的玻璃柜前,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——苍白的脸,乌黑的眼圈,却配着那抹妖异的红唇,美得诡异,美得令人不安。
她真的吓退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?
这不是错觉。
下午,雨势稍歇。
一个穿着考究西装、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推开了店门,他似乎对旧物很有兴趣,细细打量着店内的陈设,目光里带着鉴赏家的审慎。
林晚注意到他,心中一动。
她想起內室里那些挂着标签的、似乎被母亲特别收藏的物件。
她走回內室,犹豫了一下,从另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只品相极好的老银镯子,上面錾刻着精美的芙蓉花。
标签上写着:“陈记银楼,壬戌年。
情比金坚?”
她将镯子戴在手腕上,走了出去。
那周先生的目光果然立刻被吸引,他快步上前,眼神炽热:“小姐,冒昧问一句,你这只镯子……能否割爱?”
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强作镇定:“这是非卖品,家母的遗物。”
“拜托了!”
周先生语气急切,“我寻找这种錾芙蓉工艺的陈记老银镯很久了,几乎绝迹!
价格好商量!”
他报出一个数字,高得让林晚指尖发麻,足以解决她三分之一的债务!
交易异常顺利。
周先生预付了相当可观的定金,反复叮嘱林晚一定替他保留,明日便来取货付全款。
他心满意足地离开。
林晚送他出门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潮湿的街角。
喜悦冲昏头脑之前,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店铺的玻璃橱窗——模糊的倒影里,那个穿着淡色旗袍的模糊女子再次出现了!
这一次,她不再站在林晚身后,而是紧贴着刚刚离去的周先生,一只惨白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,另一只手,缓缓抬起,指向远处街角转弯的地方,似乎在指示着什么。
女子的头颅扭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,正对着橱窗前的林晚,漆黑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,唯有那抹红唇,异常清晰。
林晚猛地回头望去!
街角空空如也,周先生早己走远。
午后的老街寂静无人,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嗒嗒声。
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。
刚才的喜悦瞬间冻结。
那个女人……在指引什么?
周先生的到来,这笔天降之财,和它有关?
她踉跄着退回到柜台边,手指颤抖地打开胭脂盒。
那鲜红的颜色,此刻看起来像是一潭凝固的血。
诱惑和恐惧在她心中疯狂交战。
她知道,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。
而她,己经半只脚踏入了那条界限。
夜晚再次降临。
她坐在梳妆台前,胭脂盒开着,冷香弥漫。
镜中的她,疲惫又亢奋,眼底燃烧着一种陌生的光芒。
那个旗袍女子的轮廓比昨夜清晰了不少,几乎能看清旗袍上细微的刺绣纹路。
它依旧紧贴着林晚,像是她一道扭曲的影子。
“你……想要什么?”
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,对着镜中的存在发问。
镜中的女子,嘴角那抹红痕,似乎上扬得更明显了。
没有回答。
但一段模糊的、破碎的画面猛地撞入林晚脑海:一场旧式的舞会,灯光迷离,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影,一杯被递过来的酒,还有……无尽的黑暗和窒息般的痛苦。
画面一闪而逝。
林晚捂住抽痛的额头,再看向镜子。
镜中的旗袍女子,缓缓抬起手,一根惨白的手指,指向了窗外——确切地说,是指向了这座城市某个特定的、她隐约能感知到的方向。
同时,一个冰冷的名字,如同碎冰般砸入她的意识:周明堂。
是那个买镯子的周先生的名字?
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林晚看着镜中那抹诱人又致命的红色,又想起那笔能救命的定金和即将到来的巨额债务。
她拿起胭脂刷。
这一次,她的手很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