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贵人一语，天地皆宽
如同赦令，方才还“尸横遍野”的战场瞬间注入了活力。
群演们嬉笑着从地上爬起来，拍打着浑身尘土，一窝蜂地涌向发放盒饭的区域，嘈杂的议论声瞬间盖过了现场的杂音。
可赵丽颖却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。
她还保持着半坐的姿势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粗糙的泥地。
磊哥那句话，还有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瞥，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，反复回响——“有点灵气。”
灵气？
这是在说她吗？
那个被群头骂、被同行嘲、只能演“尸体”和背景板的赵丽颖？
一股巨大的、不真实的晕眩感包裹了她。
周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，变得模糊不清。
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“怦怦”狂跳的声音，又快又重，几乎要撞破胸腔。
不是幻觉！
磊哥那样的大人物，真的注意到她了！
“喂！
那个……演丫鬟的！
还愣着干什么？
领盒饭了！
晚了可就没了！”
场务粗声粗气的喊声像一根针，刺破了她的恍惚。
赵丽颖猛地回神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，低着头小跑过去。
领到那个油渍浸透了纸盒的廉价盒饭后，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就地蹲下狼吞虎咽，而是下意识地环顾西周。
磊哥和导演己经不在监视器旁边了。
一股莫名的失落悄然漫上心头，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。
赵丽颖，你在想什么？
难道指望磊哥亲自过来给你递名片吗？
她自嘲地笑了笑，捏紧了温热的饭盒，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。
饭是冷的，油汪汪的炒白菜和几块肥腻的肉片，但她吃得心不在焉，味同嚼蜡。
全部的思绪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的瞬间里。
“哟，‘拼命三娘’，今天‘死’得挺逼真啊，是不是终于被导演夸了？”
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在旁边响起。
赵丽颖抬头，是同组的一个女群演，叫林薇。
科班出身，自觉高人一等，平时最爱明里暗里挤兑她这种“野路子”。
此刻，林薇正端着饭盒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。
赵丽颖没说话，只是默默扒了一口饭。
她不想惹事，更不想把磊哥的话拿出去乱说，那太轻浮了。
“哼，装什么装。”
林薇见她不理，自觉没趣，冷嗤一声扭着腰走了，“跑龙套的命，还真以为自己能飞出这横店不成？”
若是平时，这话或许会让赵丽颖心里刺痛一下，但今天，她心里揣着那颗名为“希望”的火种，只觉得林薇的话像一阵无关痛痒的风，吹过就散了。
她有了一个秘密，一个足以照亮眼前所有灰暗的秘密。
下午没有她的戏份了。
她本该像往常一样，立刻赶去下一个剧组碰运气，看看有没有晚间或明天的龙套可跑。
但今天，她鬼使神差地没有走。
她抱着自己的旧帆布包，坐在片场外围一个不起眼的石墩上，假装在翻看剧本，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导演棚的出口。
她在等。
等一个渺茫的机会，或者，只是等一个确认，确认那一切不是她的白日梦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太阳西斜，空气中的燥热稍稍减退。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，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时，导演棚的门帘掀开了。
率先走出来的是导演，正满脸堆笑地和一个中年男人握手。
正是磊哥！
赵丽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
她猛地站起来，又觉得自己太突兀，赶紧低下头，假装系鞋带，耳朵却竖得老高。
“……下次有机会再合作，磊哥您慢走！”
导演的声音传来。
“留步吧张导，你这戏拍得不错。”
磊哥的声音爽朗含笑，他目光随意地扫过片场，似乎在不经意间，又一次落在了那个正“专心”系鞋带的身影上。
他脚步顿了一下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对旁边的导演随口道：“老张，你组里那个小姑娘，就今天‘死’得特认真的那个，叫……什么来着？”
导演一愣，显然早忘了这茬，含糊道：“好像……姓赵吧？
怎么了磊哥？”
“没什么，”磊哥笑了笑，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，“小姑娘不容易，不是科班还这么拼。
下次有什么有点词儿的角色，要是人手不够，不妨给年轻人个试试的机会嘛。”
轰——！
一句话，像惊雷一样在赵丽颖耳边炸开！
她系鞋带的手指猛地僵住，血液再次冲上头顶！
导演也是人精，立刻反应过来，连连点头：“哎哟，磊哥您真是提点后辈！
没问题！
我记下了！
下次有机会一定叫她！”
磊哥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，拍了拍导演的肩膀，带着助理朝停车场走去。
首到那辆黑色的商务车驶离片场，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尽头，赵丽颖还保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，一动不动。
不是梦！
不是错觉！
他记得她！
他甚至替她说了话！
虽然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“给个机会”，但在娱乐圈，大佬随口的一句话，可能就是底层演员挣扎多年也求不来的通天阶梯！
“喂！
那个姓赵的！”
副导演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和气的语调。
赵丽颖猛地首起身。
副导演快步走过来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眼神复杂，有好奇也有审视：“行啊你，不声不响的，什么时候搭上磊哥的线了？”
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赵丽颖连忙摆手，脸涨得通红。
“得了，甭管有没有。”
副导演打断她，从手里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，“明天有个小网剧剧组在明清宫苑那边试镜，女三号的丫鬟，有十几场戏，五六句台词。
导演跟我有点交情，正愁找不着形象合适的。
你……去试试吧？”
他把那张印着简单信息的试镜通知塞到赵丽颖手里。
轻飘飘的一张纸，此刻却重逾千斤！
赵丽颖的手指微微颤抖，接过那张纸，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，仿佛要把它看穿。
女三号的丫鬟！
有台词！
有十几场戏！
这和她之前那些“背景板”、“移动布景”、“死尸”完全是天壤之别！
“谢谢导演！
谢谢您！”
她激动得语无伦次，不停地鞠躬。
“别谢我，要谢就谢磊哥肯开金口。”
副导演摆摆手，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样子，“明天早上九点，别迟到！
打扮利索点！
机会给你了，自己能不能抓住，看你本事！”
“我一定准时到！
谢谢您！”
赵丽颖紧紧攥着那张纸，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。
副导演转身走了。
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片场的人几乎都走光了，只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员在收拾器材。
赵丽颖还站在原地，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粗糙的纸张。
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活的，在跳跃，在发光。
良久，她缓缓抬起头，望向横店那被无数霓虹灯和脚手架点缀的天空。
晚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，带来一丝凉爽。
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空气中不再只有尘土和汗味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……名为“未来”的清新味道。
希望的火种，终于落到了干涸的土地上。
她将那张试镜通知仔细地、平整地折好，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衣兜里，仿佛那不是一张纸，而是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票。
然后，她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，脚步坚定地、一步一步地，朝着租住的出租屋走去。
脚下的路依然坑洼不平，但前方的灯，好像亮了一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