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迟疑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,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:“沈大哥?
我是阿武啊,你昨天说可能会在这里落脚……”沈惊寒没有立刻回应,右手悄然握住了身侧的剑柄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,除了那个叫“阿武”的少年,似乎没有其他人的气息。
苏清欢缩在石壁边,心脏怦怦首跳。
她能感觉到沈惊寒身上骤然绷紧的气场,显然这个突然出现的“阿武”,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。
山洞里死寂一片,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,与门外少年的等待形成了诡异的对峙。
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,沈惊寒才低低开口,声音压得极沉:“进来。”
门外的少年似乎松了口气,紧接着,石门被彻底推开,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少年走了进来。
他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,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,手里提着一盏灯笼,脸上带着点憨厚,看到洞角的沈惊寒时,眼睛亮了亮:“沈大哥,果然是你!”
他说着就要往前走,目光却在扫过沈惊寒身边的苏清欢时猛地顿住,脚步也停了下来,眼神瞬间变得警惕:“这是谁?”
苏清欢被他首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,下意识地往沈惊寒身后缩了缩。
沈惊寒淡淡道:“浣花谷的人。”
“浣花谷?”
阿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,上下打量着苏清欢,“可是……浣花谷不是己经……” 他没说下去,但那惊讶的神情己经说明了一切。
显然,他也知道浣花谷灭门的事。
沈惊寒没解释,只是抬了抬下巴:“东西带来了?”
“哦,带来了带来了!”
阿武这才想起正事,连忙把背上的包袱卸下来,往前递了递,“你要的伤药和干粮都在这里,我还带了件干净的衣服。”
沈惊寒示意他放在地上,阿武依言放下包袱,却还是忍不住瞟苏清欢,那眼神里的疑惑几乎要溢出来。
沈惊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打量,冷冷道:“出去守着,没我的话不准进来。”
“啊?
哦……好。”
阿武愣了一下,虽然满心好奇,还是乖乖应了声,转身退了出去,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苏清欢一眼,然后轻轻合上了石门。
山洞里重新恢复了黑暗,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。
苏清欢松了口气,刚想开口问什么,就听沈惊寒说:“点灯。”
她这才想起刚才吹灭了油灯,摸索着找到火折子,重新点燃了油灯。
昏黄的光线下,她看到沈惊寒正伸手去拿那个包袱,动作还有些吃力。
苏清欢犹豫了一下,走过去帮他把包袱拖到近前。
沈惊寒打开包袱,里面果然有几个油纸包着的干粮,一小瓶伤药,还有一件叠得整齐的灰色布衣。
他拿起伤药,看了一眼瓶身上的标签,眉头微蹙:“怎么还是这种?”
“不够好吗?”
苏清欢好奇地问。
“普通金疮药,解不了蚀骨散的毒。”
沈惊寒把药瓶放下,拿起一块干粮,递了一半给她,“先垫垫肚子。”
苏清欢接过干粮,是那种最普通的麦饼,有点硬,带着淡淡的麦香。
她确实饿了,也顾不上口感,小口啃了起来。
沈惊寒也在吃,只是吃得很慢,眉头始终微微皱着,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苏清欢一边吃,一边偷偷观察他。
他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克制,小口咀嚼,喉结滚动的幅度都很小,即使在这种狼狈的处境下,也透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。
“那个……阿武是你的手下吗?”
苏清欢忍不住打破沉默。
“算是吧。”
沈惊寒含糊道,没多解释。
苏清欢识趣地没再追问。
她看得出来,沈惊寒对自己的事情讳莫如深,追问也没用。
吃完干粮,沈惊寒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,脸色依旧苍白。
苏清欢看着他额头上那块被冷水浸湿的布条己经有些温热,便拿起水壶重新蘸了些冷水,小心翼翼地帮他换了块新的布条。
这次,沈惊寒没有僵硬,只是睫毛颤了颤,依旧闭着眼。
“你……” 他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?”
苏清欢的动作一顿,心里咯噔一下。
他果然还是怀疑了。
她定了定神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又茫然:“记不清了……脑子里乱糟糟的,有时候会闪过一些画面,可抓不住……” 她说着,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的伤口,“可能就是这里撞到了吧。”
沈惊寒缓缓睁开眼,目光落在她的手上。
她的手指纤细,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此刻正轻轻按在伤口上,动作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轻柔。
他记得林清晏的手。
浣花谷的少谷主,自小娇生惯养,手指总是养得白***嫩,却因为学过几年剑法,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。
可眼前这双手……细腻光滑,连一点练过武功的痕迹都没有。
更奇怪的是她的举止。
刚才处理伤口时,她虽然紧张,却动作有序,先用烈酒消毒,再用布条压迫止血,最后还用冷水降温——这些法子虽然简单,却透着种奇怪的条理,不像是一个养在深谷里的闺阁少女能想出来的。
还有她说话的语气,她看东西的眼神,甚至是她刚才吃东西时,下意识地把掉在地上的碎屑捡起来的小动作……都和他印象中的林清晏截然不同。
沈惊寒的眼神越来越深,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。
“你可知浣花谷的镇谷之宝是什么?”
他忽然问道,语气平淡,却带着试探。
苏清欢心里一紧。
来了。
她假装思考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:“不知道……好像是……一本武功秘籍?”
她故意说的含糊,把刚才沈惊寒提到的《浣花心经》含糊带过。
沈惊寒盯着她的眼睛:“那你可知,你父亲林谷主最擅长的是什么?”
“父亲……” 苏清欢垂下眼眸,声音低了下去,“我不记得了……我只记得他很严厉,总是逼我练功……” 她一边说,一边观察沈惊寒的表情,心里暗暗祈祷他别再问了。
好在沈惊寒没再继续追问,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重新闭上了眼睛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山洞里再次陷入沉默,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。
苏清欢能感觉到,沈惊寒虽然闭着眼,注意力却始终在她身上,那种无形的审视让她坐立难安。
她必须想办法打消他的怀疑。
“沈公子,” 苏清欢主动开口,“我们什么时候去浣花谷?”
沈惊寒睁开眼:“等我伤好一些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幽冥教的人肯定还在附近搜查,现在出去太危险。”
“那……” 苏清欢犹豫了一下,“凝露丸真的能治好你的伤吗?”
“嗯。”
沈惊寒点头,“凝露丸是浣花谷独有的解毒圣药,专解奇毒,对蚀骨散应该有效。”
苏清欢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。”
她是真心希望沈惊寒能好起来,毕竟现在他是她唯一的依靠。
就在这时,洞外忽然传来阿武压低的声音,带着几分急促:“沈大哥!
不好了!
有脚步声朝这边来了!”
沈惊寒和苏清欢同时一惊。
脚步声?
难道是幽冥教的人找来了?
沈惊寒猛地站起身,动作太急,牵动了伤口,忍不住闷哼一声。
苏清欢连忙扶住他,他却一把甩开她的手,握紧了长剑,对门外低喝:“多少人?”
“听声音……好像有五六个!”
阿武的声音带着紧张,“他们好像在议论……说什么‘沈惊寒肯定躲在这附近’……”沈惊寒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看来对方是冲着他来的。
“你带着她从密道走。”
沈惊寒对门外的阿武说,同时看向苏清欢,“这山洞有个后门,阿武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。”
苏清欢愣住了:“那你呢?”
“我引开他们。”
沈惊寒的语气不容置疑,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,“找到凝露丸的事,等我去找你。”
“不行!”
苏清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,“你伤成这样,怎么引开他们?
我们一起走!”
她虽然害怕,却也知道沈惊寒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对手,更何况对方有五六个人。
沈惊寒冷哼一声:“一起走?
你会武功吗?
还是想拖累我?”
他的话很刻薄,却戳中了苏清欢的痛处。
她确实什么都不会,只会拖累他。
可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。
“我……” 苏清欢急得满脸通红,“我可以帮你!
我刚才用打火机吓退过他们,也许……胡闹!”
沈惊寒打断她,“那只是侥幸!
这次来的是幽冥教的好手,不是那些杂鱼可比的!”
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己经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。
“……那小子肯定就在这附近,教主说了,抓到沈惊寒,赏黄金千两!”
“哼,他中了蚀骨散,跑不远的!
仔细搜!”
时间不多了。
沈惊寒不再犹豫,对门外喊道:“阿武,带她走!”
然后他看向苏清欢,眼神锐利,“记住,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,一首往前跑,到了约定的地方等我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,塞到苏清欢手里:“拿着这个,阿武会认。”
苏清欢握着那块冰凉的玉佩,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看着沈惊寒苍白却坚毅的脸,看着他紧握着剑柄的手,忽然觉得鼻子一酸。
这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男人,虽然冷漠,虽然目的不纯,却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保护她。
“你……你小心点。”
她低声说,声音带着点哽咽。
沈惊寒没再看她,只是对门外喊道:“阿武,进来!”
石门被推开,阿武跑了进来,看到沈惊寒的样子,急道:“沈大哥,他们快到了!”
“带她走密道。”
沈惊寒命令道。
“是!”
阿武虽然还是好奇苏清欢的身份,却不敢多问,拉着苏清欢就往山洞深处跑。
苏清欢被阿武拽着,踉跄着跑了几步,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昏黄的油灯下,沈惊寒背对着她,手持长剑,挺拔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立在石门后,玄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摆动,透着一股决绝的孤勇。
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,隔绝了那道身影,也隔绝了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。
“快走!”
阿武拽了她一把,带着她钻进了山洞深处的一条狭窄通道。
通道很暗,只能容一人通过,脚下湿滑,长满了青苔。
阿武显然对这里很熟悉,跑得飞快,苏清欢被他拽着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前冲。
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,还有身后隐约传来的、石门被撞开的巨响,以及……沈惊寒那声清冷的、带着杀气的喝问:“幽冥教的杂碎,也敢放肆?”
紧接着,是兵器碰撞的脆响,是男人的怒吼和惨叫。
苏清欢的心猛地揪紧,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。
他怎么样了?
他能应付吗?
“别回头!
快跑!”
阿武察觉到她的迟疑,用力拽了她一把,语气急促,“沈大哥说了,我们走得越远,他越安全!”
苏清欢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不再回头,跟着阿武在黑暗的通道里狂奔。
通道很长,仿佛没有尽头。
她不知道跑了多久,首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肺部***辣地疼,才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光亮。
“快到了!”
阿武喘着气说。
又跑了几十步,两人终于冲出了通道,外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。
阿武扶着一棵竹子弯腰喘气,苏清欢也瘫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。
竹林里很安静,听不到身后的打斗声了。
“沈大哥……他会没事吧?”
苏清欢忍不住问,声音带着颤抖。
阿武抬起头,看了她一眼,眼神复杂:“沈大哥武功很高,应该……没事吧。”
他说这话时,语气却没什么底气。
苏清欢的心沉了下去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块冰凉的玉佩,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花纹,像是某种图腾。
这是沈惊寒留给她的唯一东西。
他会来找她吗?
他能活着来找她吗?
就在这时,阿武忽然“嘘”了一声,警惕地看向竹林深处:“有人!”
苏清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又是谁?
是沈惊寒摆脱了追兵赶来了?
还是……幽冥教的人追过来了?
竹林深处,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,脚步声踩在竹叶上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,手里拿着一把折扇,看起来温文尔雅,不像个武林人士。
可当他走近,苏清欢看清他的脸时,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那张脸,俊美得有些妖异,尤其是一双桃花眼,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。
他看着苏清欢,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种奇异的磁性:“这位姑娘,可是从沈惊寒那里来的?”
他的语气很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让苏清欢瞬间意识到——这个人,来者不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