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幕光映亮她眼底的细纹——六年时间足够让毕业照里的笑脸模糊,却没磨掉文件夹里每张星空图的像素颗粒。
第三十七张照片加载出来时,她突然按住胸口。
心脏像被无形的线拽了一下,钝痛顺着血管爬向指尖。
照片里,高宸予举着天文望远镜,侧脸埋在山顶的夜色里,校服外套搭在她肩上,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。
同一时刻,两千公里外的实验室里,高宸予手中的记号笔“嗒”地砸在记录板上。
蓝色墨点晕开,正好盖在“量子纠缠态稳定性观测”那行标题上。
他弯腰去捡,余光瞥见窗外突然掠过一颗流星,轨迹像极了当年李景宁在草稿纸上画的电子跃迁示意图。
“在想什么?”
同事拍他肩膀,“刚观测到的纠缠光子对数据很漂亮,你却盯着窗外走神。”
高宸予把笔攥紧,指节泛白:“没什么,可能是仪器共振影响了手感。”
只有他自己知道,这种没来由的心悸,六年来从未停过。
(闪回·六年前)山顶的风卷着草叶,李景宁把脸埋进高宸予怀里,听他讲两颗相隔光年的粒子。
“它们就像被施了魔法,”他的声音混着星光落进她耳朵,“只要测量其中一个的自旋方向,另一个不管多远,都会瞬间变成相反状态。
爱因斯坦说这是‘幽灵般的超距作用’。”
“那我们呢?”
李景宁抬头,睫毛扫过他的下巴,“如果我们分开,也会这样吗?”
高宸予把薛定谔的猫吊坠扣在她脖子上,银链贴着她的皮肤发凉。
“我们就是彼此的纠缠粒子,”他吻她的额头,语气笃定得像在宣读物理定律,“只要我还在观测你,你的状态就永远和我相关。”
那时他们都以为,物理定律能对抗所有现实。
首到毕业季的雨,把车站的玻璃浇得模糊。
“我爸妈希望我去英国读博,你呢?
留在国内做实验?”
李景宁的声音被雨声切碎。
高宸予攥着她的手,指缝里全是冷汗:“我们可以等,等我的项目有成果……等多久?”
李景宁后退一步,雨水打湿她的刘海,“高宸予,你总说量子态有无限可能,但现实不是实验室!
我现在就要确定,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规划未来——这算‘观测’吗?
会让我们的关系‘坍缩’吗?”
他愣住了。
那些在论文里游刃有余的术语,此刻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最后,李景宁把那个银吊坠放在他掌心,转身走进雨里。
“看来,这次观测的结果,是‘分开’。”
她的声音没回头。
(现在)李景宁坐在电脑前,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又删除。
她试过用经典世界的规则生活:换城市、换工作、删掉所有联系方式,像试图切断纠缠的粒子,强行进入“退相干”状态。
可今晚那阵心悸,让所有伪装轰然倒塌。
她点开那个早己废弃的邮箱——当年他们用来分享论文草稿的账号,用户名是“G1”和“G2”,取自波函数的符号。
收件人栏输入“某某网址”,标题栏犹豫许久,最终只敲了两个字:“观测?”
正文里,她写道:“六年了,我以为用宏观世界的距离能抵消所有感应。
但今天心跳漏了一拍时,我突然想起你说的‘超距作用’。
是不是遥远的你,刚刚对我进行了一次测量?
如果我们再次相互观测,这次的坍缩结果,会不一样吗?”
点击发送的瞬间,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。
李景宁盯着“发送成功”的提示,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。
高宸予点开李景宁的回信,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深夜的心悸,想起他邮件里写的“从未关闭观测”,高宸予快速敲下回复,标题只有一个“!”
,正文很短:“观测地点:老地方,今晚十点。”
老地方就是当年那座山顶。
李景宁提前到了,带着那个薛定谔猫吊坠。
风还是和六年前一样,卷着草叶的气息。
十点整,远处传来脚步声,她转身,看见高宸予站在月光里,手里拿着那本《量子力学原理》,书页间还夹着她当年放在他掌心的银链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会来?”
高宸予走近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李景宁举起吊坠,银猫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光:“因为纠缠态,从来没断过。”
山顶的风掠过两人的发梢,远处城市的灯光像散落的星子。
陈烁翻开那本书,扉页上是六年前他写的话:“献给我的G2——永远的纠缠粒子。”
李景宁笑着擦去眼泪,突然想起当年高宸予讲的量子坍缩。
原来有些叠加态,不会被时间和距离摧毁,只会在重逢的那一刻,坍缩成最确定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