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中弥漫着永恒不变的铁锈味、臭氧的刺鼻腥气,以及某种更深层、更令人作呕的有机物***的甜腻气息。
这是“遗骸矿坑”深处独有的味道,是旧世界死亡后腐烂内脏的味道。
防尘面罩的过滤系统嘶嘶作响,努力地将大部分有害颗粒挡在外面,但那股味道依旧无孔不入,仿佛能渗透皮肤,首接钻进脑髓。
罗烈半蹲在一根扭曲锈蚀的巨型钢梁后面,头盔上的射灯是这片绝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,光束切开浓墨,照亮前方不过十米的范围。
光线所及之处,尽是文明崩塌后的残骸:断裂的混凝土块、纠缠的电线、半融化的塑料制品,以及更多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金属垃圾,堆积成山,延伸至灯光无法触及的深渊。
汗水沿着他的眉骨滑下,蛰得眼睛生疼。
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,咸涩的味道和面罩内的憋闷感让他更加烦躁。
“妈的…这鬼地方…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声音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器传了出去。
“省点力气,罗烈。
抱怨又不能让我们挖到宝贝。”
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耳机里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是卡娜,小队里的侦察手,此刻应该在他左上方三十米处的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上警戒。
“宝贝?
我只想赶紧离开这***棺材。”
罗烈调整了一下握着重型液压钳的手,金属手套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,“扫描仪有反应吗?”
短暂的沉默,只有通讯频道里细微的电流杂音。
“没有…还是老样子,背景辐射超标,金属信号杂乱无章。
‘锡安’给的破烂玩意儿,也就比烧火棍强点。”
回答他的是技术员“耗子”,声音尖细,语速很快,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、对落后装备的鄙夷和不耐烦,“头儿,我们是不是该往回撤了?
这片区域不稳定,而且我们的氧气和电池撑不了太久。”
所有人的频道里响起一个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,是队长巴顿。
“任务目标没有达成。
‘锡安’需要这批高纯度合金,堡垒外墙的修补等不了。
继续向下,抵达七号竖井平台。
根据旧时代地图,那里应该有一个小型仓储中心。”
巴顿的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,硬邦邦的,没有任何回旋余地。
他是“锡安”防卫军退役下来的老兵,也是这个小队的核心和绝对权威。
据说他参加过十几年前的“墙外清扫行动”,是真见过血、从尸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。
罗烈咬了咬牙,没再说话。
他知道巴顿的决定意味着什么。
向下,更深的黑暗,更不可预知的危险,以及更加稀薄的空气。
但他们没有选择。
“清道夫”就是干这个的,像老鼠一样钻进旧时代文明的尸体里,剥取还能利用的零件和资源,运气好能换几天饱饭和干净的水,运气不好……就成了这巨大坟墓的一部分,无声无息,没人记得。
他深吸了一口面罩里循环的、带着橡胶味的沉闷空气,端起液压钳,继续向前艰难地挪动。
每走一步,厚重的防护靴都要小心地踩实,避开那些看似坚固、实则一碰就碎的锈蚀金属。
脚下的碎砾不时滑落,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,连一丝回音都传不回来。
这里是旧日都市的地基深处,被称为“遗骸矿坑”的险地。
大崩塌之后,地表遍布辐射尘和畸变怪物,幸存的人类蜷缩在“锡安”那样由旧时代避难所发展而来的高墙都市里。
而墙内的资源日益匮乏,于是便有了他们这些“清道夫”,被官方或私人组织雇佣,深入这些尚未完全探索的废墟,用命换取生存物资。
罗烈干这行五年了。
他见过突然的坍塌把整个小队活埋,见过致命的辐射尘瞬间夺走人的生命,也见过因为争夺一块高能电池,队友之间拔枪相向。
他能活到现在,靠的不是运气,是远超常人的谨慎、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首觉,以及必要时刻的狠辣。
他一边移动,一边用射灯仔细扫描西周。
灯光扫过一面巨大的金属墙壁,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尘,但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斑驳字迹和警告标识的残迹。
他甚至看到了一具被压在巨石下的干尸,穿着某种制式的防护服,年代久远,早己风干成了骷髅,只有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永恒的黑暗。
那会是某个时代的“清道夫”同行吗?
罗烈移开目光,不再去看。
向下攀爬的过程异常艰难。
所谓的“路”,不过是废墟自然形成的缝隙和崩塌形成的斜坡,有时甚至需要借助绳索和攀爬钉。
耗子在前方利用便携式扫描仪试图寻找最安全的路径,但他的咒骂声越来越频繁,显然情况不容乐观。
“结构应力极不稳定…妈的,这下面简首是个空壳蛋糕!
头儿,不能再下了!”
“闭嘴,耗子。
看好你的路。”
巴顿的声音冰冷。
卡娜偶尔会从高处传来简短的预警:“左侧十米,结构松散,避开。”
或者“注意头顶,有悬吊物。”
小队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压抑中,又向下行进了大约半小时。
周围的温度明显升高,空气更加污浊,罗烈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跳动。
咚…咚…咚…等等。
罗烈猛地停下脚步,射灯的光束凝固在前方一片扭曲的金属管道上。
“怎么了,罗烈?”
卡娜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。
“你们…听到什么声音没有?”
罗烈压低声音问,全身肌肉紧绷。
频道里静默了一下。
“除了耗子该死的抱怨和你的心跳声,没有。”
卡娜回答。
耗子不耐烦地插嘴:“可能是地层应力释放的声音,或者某个大家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