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锁清秋副本
他望着山脚下那片村庄，在暮色之下，有些昏沉。
炊烟像断了线的白绫，歪歪扭扭缠在灰瓦上。
“周眷雨，别看了，休息够了，咱得走了。”
张邵和把最后半块干粮塞进嘴里，拍了拍道袍上的土。
他扫过脚边一丛枯黄的野草，“再磨蹭会儿，天就黑了了，指不定又冒出什么东西来。”
扎着低马尾的佟月首起身，拍了拍沾在裤脚的泥。
她刚从背包里翻出瓶矿泉水，瓶身被体温焐得温热，“总算走出那片乱葬岗了。”
她拧开瓶盖时，指节泛白——那片坟地里，遍地断肢残骸，生着不知名的花朵，至今想起来，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甜腥气。
“是啊，”顾舒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点夕阳，“再走下去，书玉怕是要吐出来了。”
被点名的邹书玉猛地一颤，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恶心的潮红。
乱葬岗里的景象在眼前闪回：腐烂的棺材板上，用血写着模糊的“陈”字……胃里一阵翻涌，她死死咬住下唇，才没让自己吐出来。
佟月瞥了她一眼，没说话。
谁不是被强行拽进这副本的？
屏幕上跳出“锁清秋”三个字时，每个人都在尖叫或咒骂，可真站到这片土地上，恐惧就成了最没用的东西。
想活着，就得把那些断肢和血字，当成路边的石头一样习惯。
邹书玉深吸一口气，小跑几步跟上顾舒言。
他是这群人里看起来最镇定的，据说现实里是出版社编辑，知识渊博。
“顾先生，”她的声音还有点抖，“您……您对《锁清秋》这个副本，有什么见解吗？”
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，所有人的脚步都慢了些。
周眷雨的目光从沈府方向收回，落在顾舒言身上；张邵和也停下了摆弄桃木剑的手，连一首漫不经心的佟月，都侧过了耳朵。
顾舒言温和一笑，放慢脚步，镜片后的眼睛在暮色里显得格外亮。
“我想起一句诗，”他顿了顿，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，“‘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’。”
“李煜的词？”
周眷雨接口道，他小时候跟着父亲读过几句。
“是。”
顾舒言点头，“原是写亡国之痛，说的是被囚禁在深院里的孤独与凄凉。
梧桐、深院、清秋，这三个词，本身就带着股化不开的郁气。”
他拧开自己的水壶，喝了一口。
“结合副本介绍里的只言片语——‘秋风肃杀’‘沈府怪象’‘陈年旧怨’，”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沈府，“我猜，这‘锁’字，锁的恐怕不只是季节。”
张邵和摸了摸下巴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沈府里锁着什么东西？”
“或许是鬼，或许是秘密。”
顾舒言的声音轻了些，“副本名带‘清秋’，时间点多半在深秋；重要地点是沈府，那宅院里一定藏着解开谜题的关键。
至于那句‘难忘离是心殇’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听起来像段没了局的恩怨，多半和那片葬陈家人的乱葬岗有关。”
“陈？”
邹书玉猛地抬头，乱葬岗里那个血字突然跳进脑海。
“副本加载时，闪过的背景介绍里提过‘冤孽’，”顾舒言推了推眼镜，“虽然没细说，但十有***，沈府的‘怪’，就怪在这冤孽上。”
风突然紧了，卷着几片枯叶打在众人脚边。
周眷雨想起出发前，系统弹出的任务提示：调查沈府怪象，存活七日。
他是个新玩家，听着顾舒言的分析，看着那片死寂的宅院，他突然觉得，这七日恐怕还有的捱。
“走吧，”张邵和率先迈步，“管它锁着鬼还是秘密，总得进去看看。”
众人跟上他的脚步，山风卷着他们的影子，往那片被暮色笼罩的村庄里去。
邹书玉走在最后，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，乱葬岗的方向己经被黑暗吞没，可她总觉得，有什么东西，从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起，就从那片坟地里爬出来，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，像条冰冷的蛇，吐出猩红色的蛇信，在暗处默默盯着他们。
走到山下，一堵高耸如城墙的关卡赫然映入眼帘。
墙体由夯实的黄土砖垒砌而成，表面蒙着层风沙，伸手一触，粉末状的沙土便簌簌往下掉。
西周寂静无声，古朴沉重的大门敞开着，像是不知名的危险入口。
众人心口一紧。
古时候建筑防御工事多是抵御贼寇，这山外连着山的，全是深山老林，百里几十里开外都不见得有人烟，防野兽吗？
可这门怎么密密麻麻贴了那么多桃符，这是赶年兽？
可贴桃符向来都是意思意思得了，谁家会贴这么多？
顾舒言骇然，这是防鬼，究竟是多大的冤孽，竟然整座村庄都牵连进去了。
周眷雨一言不发，只是盯着那些桃符出神，手指微蜷。
佟月好奇的看着他们俩，脸上浮现几分不合时宜的兴味。
张绍和面色凝重。
门楣上的牌匾刻着“沈家庄”三个大字，笔力苍劲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
邹书玉望着匾额，眼神渐渐呆滞，仿佛陷入某种幻觉，脸上浮现出惊恐，牙齿不住打颤。
“邹书玉！
快醒醒！”
周眷雨几人正对着沈家庄分析副本，他忽然察觉不对，目光一扫，便发现了邹书玉的异样。
众人合力将她抬到镇子里，远离了那块诡异的牌匾。
“她这是被鬼蒙了？”
佟月一脸震惊，这也太邪乎了，还没到地方就中招。
张邵和翻出一叠符纸，挑拣片刻，抓起一张拍在她脑袋上。
符纸瞬间燃成灰烬，竟燎掉了邹书玉的睫毛，在她光洁的额头留下一片红痕。
“八成是，”他耍了把帅，语气嘚瑟，“你看书玉，在我的妙手回春下，这不就醒了？”
然而这一举动却遭到了队友无情的忽视。
话音刚落，邹书玉果然缓缓转醒。
“你看到什么了？”
顾舒言开口询问，眼中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，掩去了眼底的晦暗。
鬼怪向活人传递信息，从来不走寻常路。
它们通常会将人拖入幻觉，让其体验自己内心深处最刻骨的记忆，全然不管对方能否承受。
看过恐怖片的都知道，老玩家也凭借这条经验险中求生，夹缝生存。
邹书玉仍未褪去惊惧，她颤抖着嘴唇，垂下眼睛，身体微微蜷缩着，缓缓道：“杀人……我看到好多人被杀了……还看到牌匾上的字，是‘陈府’。”
顾舒言和佟月脸上露出几分“果然如此”的神色。
“看来陈家人真是被人杀害的，猜得***不离十啊，顾哥。”
张邵和打趣顾舒言，又琢磨道，“我听说古代大户人家的牌匾都用上好木料，改门换户时换个面重刻就行。
你们说，刚才那块匾会不会就是陈家原来的？”
虽是疑问，但说这话人和听这话人的脸上却都带着笃定。
佟月眼珠子一滴溜：“那我们要不要把牌匾弄下来瞧一瞧？”
周眷雨满脸惊讶，邹书玉则露出敬佩的神色。
顾舒言却有些不解：这时候真需要这种迎难而上的勇气吗？
张邵和更是目瞪口呆：“你很有想法啊！
我知道你胆子不小，可那是鬼啊，书玉都中招了！”
佟月摊摊手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，一脸不在意。
顾舒言推了推眼镜，见邹书玉神色稍缓，又看了看张邵和与佟月，清了清嗓子：“言归正传，既然接收到了冤魂的信息，就别贸然打扰了。”
他摘下眼镜擦了擦，抬眼望了望晚霞：“天色不早了，我们赶紧去沈家落脚，我可不觉得在这里风餐露宿会安全。”
说罢，他大步朝前走去，回头示意众人跟上。
周眷雨拎起邹书玉的药箱，立刻跟了上去。
佟月可惜地叹了口气，站起身。
抓起邹书玉的手，拉着她起来，带她跟上队伍。
收拾好后，见队友们都快走远了 ，张邵和后背一凉，心说我不想落单啊，也赶忙快步追上，只差连滚带爬，仿佛后面有鬼追他。
墙壁角落处一片黑影从阴影中撕裂出来，站到霞光下，注视着离开的人。
前方的邹书玉忽然颤了颤身子，没有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