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局庆功宴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黄金,流光溢彩,热气几乎要掀翻天花板。
水晶吊灯将浮华的光切割成无数炫目碎片,泼洒在觥筹交错间。
空气里饱和着雪茄的醇厚、香水的甜腻、烤肉与海鲜的焦香,
以及一种近乎实质化的、案件告破后的集体亢奋与虚脱。笑声尖锐短促,
祝酒词一套接着一套,每张脸上都浮着酒意与成功渲染的红晕。我,林凡,
是这场盛宴毋庸置疑的核心,被簇拥在光芒最盛处。“林专家!来来来,这杯你必须得干!
没你那双火眼金睛,咱们现在还在黑咕隆咚里摸瞎,让那真凶逍遥法外!”刑侦支队副队长,
李猛,是个声若洪钟的大块头,此刻脸红得像熟透的龙虾,
几乎把一杯满溢的威士忌怼到我面前,酒液晃荡,溅出几滴。我含笑接过,
姿态从容不见丝毫勉强,仰头一饮而尽,辛辣液体划过喉咙,烧起一道灼热的线,
赢得四周一片叫好。胃里翻腾,头脑却异常清醒,甚至冰冷,像一块置于沸水中的铁,
内核封存着不为人知的寒霜。“林凡那天的现场还原,真是神了!”技术队的小刘挤过来,
手里比划着,“就那么几下,钱队就汗如雨下!好家伙,催眠这玩意儿,真这么邪门?
能让人自己往火坑里跳?”“不是邪门,是科学,一门残酷的应用科学。”我纠正他,
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,目光平静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人,
“它撬开潜意识的大门,埋下种子,精心灌溉,然后……等待收割。
”我轻轻晃动着杯中再次被斟满的琥珀色液体,光线在其中破碎重组,
“关键在于极致精准的操控,以及,对人性弱点的深刻洞察。凶手是个大师,也是个恶魔。
”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重,仿佛真的为这种技术被滥用而痛心。
我的表演无懈可击。一个敏锐、冷静、凭借超凡专业能力拨开迷雾,
最终将穷凶极恶的罪犯绳之以法的犯罪心理学专家。我谦逊地接受赞美,
适时地流露出一点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,完美融入这庆典的背景噪音中。没有人能窥见,
这具得体皮囊之下,真正运作着的,是另一套绝对冰冷的指令。完美犯罪?
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,在心底最幽暗处一闪而过。萧远,那个名字再次浮现,
如同刻在骨头上的铭文。我昂贵的、秘密的“导师”,这场完美戏剧的隐形导演。
---时间拉回一周前,城西那栋高级公寓的命案现场。门打开的瞬间,
那股气味就像一只黏腻腐朽的手,猛地攥住人的口鼻。
那是无法用言语精确形容的混合体——烧焦的蛋白质、熔化的塑料、木材的灰烬,
还有一种诡异的、几乎甜腻的油脂感,裹挟着尚未散尽的焦糊味,
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肺叶上。地上,白色粉笔勾勒出一个人形,扭曲、蜷缩,
却又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固定在一个极其痛苦的瞬间,无声地诉说着最终的绝望。队长钱刚,
脸色铁青,眼下的乌黑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。他把一叠刚冲洗出来的现场照片递给我,
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,泛着白。“林凡,你仔细看看,
这他妈……简直不是人干的事。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,仿佛声带也被那场大火燎过。
残骸、辨认不出原形的家具、墙壁上炸开的狰狞烟熏痕迹、以及地面上那摊深色的人形油渍。
“死者张继业,四十二岁,一家小型科技公司的老板,社会关系相对简单,财务状况良好,
没有已知仇家,家人和同事反馈他近期情绪稳定,甚至可以说不错,正在推进一个新项目。
”钱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机械地复述着基本信息,“法医初步判断,
活活烧死的。但怪就怪在这里——”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需要极大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,
空气里的恶臭似乎更浓了些:“现场没有检测到任何助燃剂,比如汽油、酒精之类。
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,没有暴力破坏或技术开锁的痕迹。
邻居也没有听到任何激烈的争吵或呼救声,只有……最后那短暂的燃烧爆裂声。”他顿了顿,
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一种被打败的悚然,“最诡异的是尸检初步结果:着火前,
他的心率平稳得吓人,没有肾上腺素飙升的迹象,没有挣扎、没有逃跑的动作。
就好像……就好像他自己平静地走到客厅中间,然后安静地站着,甚至可能是坐着,
等着那场火把他从头到脚,一点一点烧透,烧光。”他猛地看向我,
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寻求答案的渴望:“这怎么可能?林凡,你是专家,你告诉我,
什么人能让自己活活烧死而不挣扎?除非……他感觉不到痛?或者,他根本不想躲?
甚至……期待?”我没有立刻回答。沉默地戴上手套、鞋套、发套,
像一名即将进入神圣或亵渎之地的祭司,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片仍旧散发着余温的焦土。
我的目光像一台调整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,
冰冷地、一寸一寸地掠过地面、墙壁、天花板的每一处细节。同事们在我身边无声地忙碌,
相机快门声轻微作响,证据袋窸窣作响,气氛压抑得如同墓穴。我的“发现”来得恰到好处。
在一个被烧得只剩扭曲弹簧和框架的沙发角落,靠近地面的缝隙里,
我的手电光定格在一个微小的反光点上。我用镊子,极其小心地,
夹出了一枚比米粒还细小的金属碎屑,形状奇特,
边缘有着难以模仿的、极其精细的锯齿状花纹,像是某种徽章或装饰物的极小一部分。
“钱队,你看这个。”我将其轻轻放入透明证物袋,递给他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,
“这东西……不像是现场该有的。”随后,
我的视线又“无意间”投向那扇被熏得漆黑的客厅窗户。“这个角度……”我沉吟着,
走到窗边,看向对面大楼,“钱队,对面那栋楼,那个角落,似乎有个监控探头。或许,
它的视角能覆盖到这扇窗户,哪怕只是拍到某个时间段的光线异常、或者有车辆经过的阴影,
也可能提供一点线索。”我指着那个不起眼的探头,为其赋予了它本不该有的重要性。
回到局里,专案组会议上,烟雾缭绕,气氛凝重。在听取了常规排查一无所获的汇报后,
我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。“根据现场痕迹、尸体表征和现有物证,我认为,
这不是一起常规意义上的***或谋杀。”我站起身,走到白板前,拿起笔,
写下两个大字——“催眠”。转身,面对着一屋子或质疑、或震惊、或茫然的脸,
我的声音清晰而冷静,不容打断。“高强度、针对性极强的催眠干预,
可以在个体潜意识深处埋下被称为‘心锚’的指令。这种指令处于休眠状态,
直到遇到特定的触发条件——可能是一个独特的词语,一段特定的旋律,一个手势,
甚至是一个视觉符号——它会被瞬间激活,覆盖主体的一切理性思维和生物求生本能,
强制身体执行预设的、哪怕是极端违背自身意愿的行动,包括自我毁灭。
”我在白板上画出示意图,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讲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:“实施这一切的凶手,
必然是一个催眠技巧登峰造极、且对心理学有着极深理解的人。
他需要长时间地接触、观察、研究受害者,精准掌握其心理弱点、恐惧、渴望和生活规律,
逐步建立起一种绝对的权威感和信任感。最后,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、不易察觉的契机,
就能远程启动那个毁灭性的终极指令。”为了让他们更直观地理解这种“可能性”,
我提议进行一个简单的现场演示。钱刚深吸一口气,自愿做那个被演示的对象。
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,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。我让钱刚放松地坐在椅子上,
注视着我手中一支缓慢、有规律地左右摆动的钢笔。“钱队,现在,抛开所有杂念,
只是看着它……想象你很疲惫,非常疲惫,
里的灯光很柔和……我的声音是你唯一需要关注的东西……”我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、平稳,
带着一种奇特的、令人放松的韵律,
“深呼吸……吸气……呼气……很好……当你听到我清晰地数到三,
你会感到一股轻微的燥热,从你的胃部开始升起,
温暖的感觉……二……逐渐变得明显……三……”钱刚的额头几乎瞬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
他的脸颊泛起红色,下意识地伸手扯开了领口的扣子,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急促。“看,
”我转向其他屏息凝神的同事,“这只是最浅层的、几乎无害的生理影响暗示。
而凶手所做的,是将这种暗示与某种极端的情绪——比如对严寒的极度恐惧,
或者对某种‘净化之火’的病态渴望——进行深度绑定,并将其效果放大千百倍。同时,
极有可能植入了暂时麻痹痛觉神经的指令。”我轻轻打了个响指,声音清脆,“好了,钱队,
结束了。感觉怎么样?”钱刚猛地喘了一口粗气,眼神有瞬间的恍惚和失焦,随即甩了甩头,
震惊地看着我,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,心有余悸:“妈的……真……***邪门!
就刚才那一小会儿,我真觉得有点热得心慌,像喝了烈酒一样!”演示的效果是打败性的。
所有之前的质疑和不可思议,在此刻烟消云散。调查方向被彻底、毫无保留地扭转。
所有的资源和技术力量,开始朝着我指引的路径全力倾泻。
2.推理与追踪:拼图游戏调查会议再次召开,焦点集中在我提供的方向上。
“如果真是催眠,”钱刚眉头紧锁,“那凶手必须具备极其专业的技能,
而且一定和死者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接触。”“没错,”我接话,
在白板上写下“能力”和“接触”两个词,“我们需要排查张继业近一到两年内,
所有与他有定期接触的心理咨询师、催眠治疗师,
或者任何有心理学背景、可能掌握此类技术的人。
包括私人顾问、甚至某些‘另类疗法’的提供者。”“范围太大了,”一个队员抱怨,
“而且很多人可能没有正式记录。”“所以我们需要线索。
”我指向证物袋里那枚微小的金属碎屑,“这是突破口。技术队,不惜一切代价,
搞清楚这东西的来源。它的工艺很特殊,不像大批量生产的东西。
”技术部门的负责人面露难色:“林专家,这东西太小了,而且有烧灼痕迹,
常规比对很难……”“尝试微区成分分析,查找特殊合金数据库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