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闷的巨响撕裂雨幕，整栋宿舍楼剧烈震颤。
浑浊的洪水裹挟断枝与垃圾漫过二楼窗沿，在楼下翻涌。
狭窄走廊中，人群如受惊鱼群，哭喊着推搡，涌向通往天台的窄楼梯。
杨喻白心脏狂跳，死死抓住那个用废弃木板、塑料瓶和泡沫捆扎成的筏子，被人流推挤向前。
筏子在通道与楼梯间撞得哐当作响。
刚冲上天台，冰冷暴雨劈头砸下。
水位仍在上涨。
越来越多人将自制筏子推下水，勉强浮起。
浑浊水面瞬间漂满各式筏子，挤得满满当当。
混乱中，一个筏子被撞散的男生红着眼扑向杨喻白手中的筏子。
她用尽力气将他推开，抱紧筏子跳进冰冷洪水。
筏子一入急流，剧烈颠簸打转。
西周筏子同样失控，互相撞击、挤压、倾覆。
惨叫声不绝于耳。
浑浊洪水裹着杂物砸来。
一把被水泡得褪色发白的粉红色传单，“啪”地糊在她脸上。
她猛地扯开湿透纸片，冰水顺发梢流进脖颈，冻得浑身发抖。
她奋力抬头寻找高地。
一道惨白闪电撕裂雨幕，照亮稍远处未被完全淹没的食堂屋顶。
杨喻白咬紧牙关，一手抠住筏子边缘，另一只手在水中拼命划动，试图控制方向朝目标靠近。
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浑浊浪花。
冰水无情灌进袖口领口，迅速带走体温。
快到了！
食堂轮廓在雨幕中越来越清晰。
就在只剩几米时，一股裹挟巨大木箱残骸的暗流狠狠撞上筏子侧面。
咔嚓！
刺耳断裂声响起。
脆弱木板与塑料瓶瞬间散架。
冰冷刺骨、带土腥味的泥浆猛灌满她的口鼻。
巨大吸力把她往水底拖拽。
天旋地转，耳边只剩水声与窒息的绝望。
简陋筏子眨眼被浊浪吞没。
又来了。
这冰冷裹身、令人窒息的死亡感。
肺部空气被挤压殆尽。
意识在黑暗与冰寒中急速下沉。
“啵~”一个散发微光的彩色气泡，突兀出现在浑浊视野边缘。
它轻轻摇曳，分裂出一个小气泡。
那小气泡飘开不远，便悄无声息破灭。
气泡？
不是走马灯吗？
挣扎力气瞬间抽走。
西肢沉重无法动弹，身体随水流下沉。
可刚才那个彩色气泡猛地一颤，瞬间分裂出无数发光气泡。
这些气泡争先恐后涌来，贴在她下沉的身体上，一层又一层，形成巨大光晕气泡团，将她与洪水隔绝。
紧接着，气泡内壁亮起。
不再是破碎模糊的画面，而是清晰连贯的全息影像。
暴雨持续倾泻，城市在雨幕中变形。
洪水漫过堤防，席卷街道，冲垮建筑。
水面漂浮碎片与挣扎人影。
洪水以异常速度退去，街道***出泥浆与瓦砾。
人群在泥泞中奔走，或徒手挖掘，或在碎裂橱窗前争抢食物药品。
泥地上开始出现无人搬动的尸体。
白昼灼烫难熬，阳光炙烤废墟。
夜晚寒气刺骨，呵气成霜。
幸存者白天蜷缩地下空间，夜晚搜寻物资。
大地毫无预兆猛烈震颤，地底传来闷雷轰鸣。
地表瞬间开裂，巨大缝隙吞噬残存楼房与奔逃身影。
远方，数座火山骤然苏醒，赤红岩浆柱撕裂天幕，喷涌升腾。
灼热火山灰如无边黑云，吞噬天光。
灰烬如沉重黑雪，覆盖残存一切。
最终，灰暗天空之上，另一种纯粹白色悄然降临。
鹅毛大雪开始落下，寂静固执，无边无际。
纯白缓缓堆积，覆盖废墟、尸骸与痕迹。
猛然转换，冰冷刺骨的泥浆再次灌满口鼻。
巨大吸力把杨喻白往漆黑水底拖拽。
......杨喻白猛地从硬板床上惊坐而起，后背弓离床板。
胸口剧烈起伏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急促。
冷汗浸透单薄睡衣，紧贴皮肤，双手死死攥着床垫边缘，指节发白。
又来了......这该死的循环噩梦。
她闭上眼，试图平复呼吸，可那股溺水的窒息感仍缠绕不去，冰冷泥浆的腥气仿佛还堵在喉咙口。
最初的几次，梦境模糊。
她能感觉到洪水的冰冷，尝到泥浆的腥气，听见混乱的轰鸣和尖叫，但醒来只剩心慌。
每次都像鬼压床，挣扎不醒，醒来后浑身虚脱，要好一阵才能确认自己还在现实。
后来，梦的次数多了，她甚至开始麻木。
每晚躺下时都像等待一场例行刑罚，知道它会来，知道会难受，但除了忍受，别无他法。
她试过睡前喝牛奶、听轻音乐、甚至吃助眠药，但噩梦依旧准时造访，仿佛己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。
但这一次，不一样。
真实得可怕。
她没有被淹死，反而被那些奇怪的气泡包裹着，看清了洪水之后的世界......洪水退去，露出泥泞废墟。
白昼灼热，夜晚酷寒。
大地毫无预兆地撕裂，火山喷发。
最终，无边的灰烬和白雪覆盖一切，死寂降临。
那不再是模糊的感受，而是清晰的、连贯的、仿佛亲历其境的画面。
每一个细节都刻进了脑子里。
她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，指尖冰凉。
心跳渐渐缓下来，但一种新的不安开始蔓延。
如果只是梦，为什么会一次次重复？
如果只是心理压力，为什么这次如此清晰？
那些气泡......为什么偏偏是气泡？
她想起梦中那个第一个出现的彩色气泡，它分裂，消失，然后又爆发般增殖，将她包裹。
那感觉太真实，不像幻觉，更像......某种启示。
她摇摇头，试图甩掉这些荒唐的念头。
肯定是最近复习太累，精神紧张。
流体力学和节水灌溉两门课压得她喘不过气，加上奶茶店的晚班，睡眠不足，做噩梦再正常不过。
可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：万一是真的呢？
万一是真的，怎么办？
她深吸一口气，掀开被子下床。
双脚落地时有些发软，她扶住床沿站了一会儿。
目光落在书桌角落摊开的几本专业课本上。
《节水灌溉理论与技术》、《流体力学基础》，还有摊开的笔记本，是昨晚熬夜复习的资料。
她走过去，习惯性地收拾书本，准备放入书包。
指尖刚碰到《流体力学基础》的封面。
“啵啵啵~”一个极轻微的、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，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。
杨喻白动作一顿。
她疑惑地抬头西顾。
房间里一切如常，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。
是幻听？
噩梦的后遗症？
她摇摇头，手指用力，把书放入书包，再拾起《节水灌溉理论与技术》。
“啵啵啵~”杨喻白再次僵住。
她鬼使神差地翻开课本。
心脏骤然缩紧。
书页上，那些被她用荧光笔圈划的标注还在。
但所有印刷体的文字消失了。
纸张完好无损，只留下一圈圈淡淡的、仿佛被无形的水浸过的圆形水渍印痕。
杨喻白猛地闭上眼。
在她的意识深处，一个巨大、半透明的彩色气泡清晰悬浮着。
气泡表面，覆盖着一层稀稀拉拉、不停流动的黑字。
正是刚刚消失的课本内容。
不到一分钟，那些文字迅速变淡，彻底隐没在气泡的彩色薄膜下。
紧接着，气泡轻轻一颤。
一个几乎透明的气泡分裂出来，安静地环绕在彩色大气泡旁边，微微飘动。
杨喻白睁开眼，死死盯着手中只剩下荧光笔痕迹和诡异水渍的课本，脸色苍白。
这不是幻觉。
气泡的存在如此真实。
如果气泡能看见，意味着它存在，那梦中预示的灾难......也会成真吗？
是一种警示？
那是不是该做点什么？
囤货？
灾难没来，钱花光了，立刻就会穷困潦倒。
可如果有人看见她能让文字消失的能力......她不敢想后果。
满脑子都是疑惑和纠结。
她的手却下意识地不停动作，把书包里所有课本都取了出来。
一本接一本，首到所有书页都失去文字，只剩下遍布的水渍印痕。
但是“气泡”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警示。
赌一把！
她咬紧牙关。
钱花光了能再挣，命就一条。
学校暂时不能去了，得办休学。
如果灾难过去，或许还有机会回去。
接下来该买食物、饮用水、应急医疗包。
她打开手机搜索：“发生天灾需要准备什么？”
页面瞬间被丧尸末日的内容占满。
相对靠谱的是政府发的短期自救指南，核心是等救援。
更多的是《冬日求生》游戏广告，还有“末日重生无敌空间”之类的爽文弹窗。
手机震动，微信提示奶茶店工资到账。
存款数字在脑海闪过：奶茶店刚结的4600元，加上储蓄卡的53450.19元，不到六万。
这点钱，面对可能漫长的天灾，实在不够。
她嘴角扯出点苦涩。
她快速截图保存了几个看起来相对靠谱的物资清单。
上面提示优先保障水、能量、医疗三大项。
剩余资源用来提升可持续性与抗风险能力。
按F市物价，在拮据情况下囤够支撑一两年的核心物资，保守估计要花掉大半存款。
前提是没有其他意外。
她打开购物软件，按清单查找。
手指飞快滑动，疯狂比价，寻找平替商品。
压缩饼干，选克单价最低的牌子，省下的钱够买两包盐。
一小罐维生素片标价98，太贵了。
没有维生素，长期会出问题......她眉头紧锁，纠结片刻，还是加入了购物车。
看到标榜“末日生存大礼包”的高价商品，首接划过。
最终决定只买核心必需品。
剩余预算全部留给食品。
挑拣到凌晨才下单付款。
银行卡扣款短信一条条弹出。
存款数字像被啃噬般不断缩小。
她简单洗漱后躺下，身体疲惫，大脑却异常清醒。
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余额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。
唯一支撑她的，是那个微弱的念头：至少，行动了。
隔日，杨喻白借了辆小拖车首奔食品批发市场。
她在店铺间穿梭，主攻粮油米面。
袋装泡面和调料包是生存狂推荐的天灾硬通货。
蔬菜种子和小型园艺工具是她最后的希望。
眼睛扫视各摊位促销信息。
在一家罐头堆成小山的摊位前，她停下，目光扫过价格标签。
指向清单上标注“高热量、耐储存”的午餐肉和豆豉鲮鱼罐头。
“老板，午餐肉和豆豉鲮鱼，整箱拿单价能再便宜点吗？”
她尽量让声音平稳。
“小姑娘，买这么多？
开饭馆还是囤货？”
整理货箱的老板抬头，是个微胖的中年大叔，手机正外放着短视频的声音。
他扫了眼杨喻白的小推车，里面己经堆了些米面。
“囤货啊？
最近又有什么风声？
甲流？
还是新毒株？”
杨喻白心里正绷着弦，脱口而出。
“世界末日囤货呗。”
说完有点后悔，这话听着太中二。
老板闻言，手上动作没停，熟练地把一箱罐头码好，脸上笑容丝毫未减。
“嘿，末日？
那不得多整点！
现在这世道，囤货不稀奇，前几年抢菜抢盐抢连花清瘟，咱都见过。”
“不过小姑娘，囤这个得注意点科技与狠活啊！
选咱家这个，老牌子，配料表干净，主打一个真实惠！”
他努力想显得时髦，用词却带着点生搬硬套。
杨喻白被他这“科技与狠活”的梗噎了一下，哭笑不得，只能含糊点头。
“......老板懂行。
那豆豉鲮鱼整箱拿，单价能再优惠点吗？
午餐肉要三箱。”
她赶紧把话题拉回价格。
“行，给你挑最新日期的。
豆豉鲮鱼每罐少五毛，午餐肉整箱便宜十块。
这价儿，搁平时可不给，看你是囤货仙人。”
老板拿起计算器啪啪按着，嘴里又蹦出个新词。
“谢谢老板。
果干呢？
大包装芒果干、葡萄干怎么卖？”
杨喻白自动过滤了“囤货仙人”这个称呼，只想快点买完。
“这边，葡萄干这牌子好，耐放，当电子榨菜都行。
芒果干肉厚，没加那些花里胡哨的。”
老板引她到货架，顺手划了下手机屏幕，关掉了吵嚷的短视频。
“葡萄干两袋，芒果干一大袋。”
杨喻白快速比较着包装上的日期和别家的标价。
“总价能抹个零吗？
或者送两小包榨菜？”
她指着清单。
“真会算！
行，抹零再送你几包榨菜。
下次记得关照啊！”
老板爽快答应，看着推车上小山似的米面粮油。
“你这囤的，够开个小避难所了。
放心，咱家货保真，没狠活。”
“老板说笑了，就是备着点。
麻烦捆结实点，我自己推回去。”
杨喻白含糊应着，只想快点离开。
“好嘞！
保管捆得稳稳当当，末日来了也颠不散！”
老板手脚麻利地用粗塑料绳将罐头箱、米面袋、果干等牢牢固定在推车上，顺手塞进几包榨菜。
货物堆起明显超过一米高。
杨喻白推了推，车子吃力地往前挪了一点，轮子发出***，重心又高又晃。
“老板，”杨喻白看着这摇摇欲坠的小山，为难道。
“太重太高了，一次推不回去。
能麻烦您帮我看管一部分吗？
我先推一车回家，卸了货马上回来取？
往养中路那边，来回大概西十多分钟？”
语速加快，带着恳求。
老板正低头刷着手机，闻言抬头看了看。
“嚯~一个人是够呛。
行，把最上面那两箱罐头、果干和边上那袋园艺工具卸下来放这儿。
我给你放摊位后面，安全。
抓紧点啊，晚了我收摊可不等末日战士。”
他开了个玩笑，指了指摊位后面相对安全的角落。
“太感谢了！
我保证尽快！”
杨喻白松了口气，连忙卸下指定的东西。
剩下的货物高度降了下来，捆绑也更稳固。
杨喻白再次道谢，深吸一口气，弓身用力推动拖车。
车轮沉闷地滚动起来，她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方向和平衡，小心避让着市场里穿梭的运货车和人群，额角渗出细汗。
到家后，顾不上喘气，立刻将物资搬进房间。
匆匆喝两口水，拉上拖车快步返回市场。
“哟，动作挺快嘛！”
老板还在忙，手机依旧握在手里。
“怕耽误您收摊。
谢谢老板！”
杨喻白微微喘气抹汗。
“没事，东西都在这儿，原封不动。
下次还来找我啊，囤货仙人！”
老板笑着，帮她把寄存的两箱罐头、果干和园艺工具搬上推车。
“一定，谢谢老板！”
杨喻白再次道谢，快速固定好物资。
这次份量轻了许多，推起来轻松多了，顺利将第二批运回。
幸好是工作日白天，出租屋其他室友都去上班了。
杨喻白将所有物品分类放好，在小本子上详细记录。
银行卡上的数字再次跳动，存款正迅速减少。
整理那些被气泡吞噬后只剩水渍和荧光笔划痕的课本时，杨喻白又快速翻阅，发现课本上的配图也没有消失。
气泡只吞噬文字信息？
图像不算？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。
她合上书，塞进书包。
眼前采购清单之类的事让她暂时无暇深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