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世态炎凉,昔日好友避如蛇蝎
宁团团搀扶着受伤的父亲,几乎是踉跄着被汹涌的人潮挤出了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家。
身后是喧嚣的抢夺和建筑被破坏的轰隆声,眼前是陌生而冰冷的街道。
她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流仙裙,此刻沾满了灰尘和不知谁溅上的几点污渍,变得黯淡无光。
发髻散乱,珠钗早在推搡中不知去向,只有手心那枚聚灵宝玉,还被她死死攥着,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润感,提醒着她昨日的繁华并非全然是梦。
“爹,我们……”她茫然地看向父亲宁富贵。
宁富贵脸色灰败,嘴角还残留着血渍,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百岁。
他艰难地喘了口气,声音沙哑:“团团…先、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…爹要疗伤…”安顿?
去哪里?
宁团团下意识地就想用传讯玉符联系她那些平日里最要好的“姐妹”和“伙伴”。
对!
找他们帮忙!
他们家里也都是一方势力,暂时收留一下他们父女,借点灵石,应该没问题吧?
她首先想到的是碧云宗的宗主之女,柳依依。
两人以前最喜欢一起逛街扫货,比拼谁买的法宝更稀有,交情“好得能同穿一件霓裳羽衣”。
宁团团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——她甚至不敢多用,因为发现丹田内的灵力也因心神震荡而滞涩不堪——激活了玉符。
“依依!
是我,团团!”
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急切,“我家出事了!
我和我爹现在无处可去,能不能……”话没说完,那边就传来柳依依夸张又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:“啊?
团团?
信号不好…我听不清…哎呀我爹叫我闭关了!
三年内不能见客!
先这样啊!”
“嘟——”玉符瞬间被单方面切断。
宁团团愣住了。
信号不好?
修真界的传讯玉符什么时候有过信号问题?
她不死心,又联系了御兽山庄的少主,那个曾送她灵兽幼崽、说她“比仙兽还可爱”的赵哥哥。
这次接通得快,但对方的声音却冰冷又疏离:“宁小姐?
有事?
哦,你家的事我听说了,节哀顺变。
不过我们御兽山庄最近财务也紧张,实在爱莫能助。
另外,以前送你的那只‘云纹猫’……你看是不是方便归还?
那毕竟是我山庄珍贵血脉。”
宁团团气得手都抖了:“你!”
“嘟——”再次被挂断。
接下来,无论是号称“与她有通家之好”的世伯,还是一起炸过炉、吹过牛的丹修“挚友”,回应无一例外。
不是借口闭关、远游,就是首接翻脸,冷嘲热讽,甚至有人首言让她“掂量掂量自己现在的身份,别再来高攀”。
宁团团站在街角,听着玉符里传来的各种冰冷拒绝和忙音,只觉得浑身发冷,比被泼了一盆北极寒泉还要冷。
世态炎凉,人情冷暖。
这八个字,她曾在话本里看过,却从未想过会如此真切又残酷地砸在自己身上。
“爹……”她无助地看向父亲。
宁富贵靠墙坐着,闭着眼,艰难地调息,只是轻轻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仿佛早己预料。
最后,宁团团咬咬牙,搀起父亲:“爹,我们首接去玉霞宗!
林夫人不是最喜欢我,还说想让我给她当干女儿吗?”
玉霞宗山门,依旧气派非凡,云雾缭绕。
然而,守门的弟子却拦住了他们,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“宁大小姐?
哦不,宁团团?”
为首的弟子皮笑肉不笑,“抱歉啊,我们宗主夫人正在静修,吩咐了,任何人都不见。”
“你通报一声!
就说是我宁团团!”
她还试图维持最后一点骄傲。
那弟子嗤笑一声:“通报?
宁大小姐,您还以为您是以前那个您呢?
实话告诉您吧,夫人说了,尤其是您宁家的人,一概不见!
赶紧走赶紧走,别挡在我们山门口,晦气!”
说着,竟还嫌弃地挥了挥手,像是在驱赶苍蝇。
宁团团的脸瞬间涨红,是气的,也是羞耻的。
曾几何时,她来玉霞宗,哪次不是宗主夫人亲自笑着迎出来?
这些守门弟子更是点头哈腰,恨不得趴在地上给她当台阶!
巨大的落差让她头晕目眩,几乎站不稳。
“走走走!
再不走,别怪我们不客气了!”
另一个弟子不耐烦地拔出了半截剑刃,寒光刺眼。
宁富贵猛地咳嗽起来,扯了扯女儿的袖子,低声道:“团团…算了…”宁团团看着父亲苍白的脸,再看看那弟子冰冷的眼神,最终,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。
她死死咬住下唇,搀着父亲,一步一步,艰难地离开了那华丽却无比冰冷的山门。
他们身无分文,连最便宜、需要一块下品灵石住一晚的“仙人居”大通铺都住不起。
最终,只能在城外一座破败废弃的土地庙里暂时容身。
庙宇残破,蛛网遍布,神像都缺了半个脑袋,冷风嗖嗖地往里灌。
宁富贵伤势不轻,又急火攻心,安顿下来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。
宁团团坐在冰冷的草堆上,抱着膝盖,肚子却不合时宜地“咕咕”叫了起来。
饿。
一种她从未真正体验过的感觉,如此清晰而折磨人。
她是筑基期修士,按理说早己辟谷。
但那是建立在灵力充沛、偶尔服用辟谷丹的基础上。
她根基不稳,此刻心神俱疲灵力枯竭,饥饿感便如潮水般涌来。
辟谷丹…那种她以前看都懒得看、偶尔当零食嚼着玩的低级丹药,此刻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。
一块下品灵石能买十瓶的玩意儿,她却没有那一块下品灵石!
夜色渐深,寒意愈重。
宁团团蜷缩着,又冷又饿,看着破庙外荒凉的景色和远处仙城璀璨的灯火,只觉得无比的孤独和绝望。
原来,离开了灵石,她真的什么都不是,什么都不会。
连最基本的活下去,都成了难题。
她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过去的懒惰和挥霍。
为什么不肯好好学炼丹?
哪怕只会炼最基础的辟谷丹,现在也不至于……就在这时,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对话声。
“妈的,今天挖矿才赚了三块下品灵石,都不够买一瓶像样的凝气丹!”
“知足吧老张,我昨天被丹霞阁那帮孙子坑了!
攒了半个月灵石买的‘精品辟谷丹’,效果差不说,里面还有杂质,吃得我差点拉虚脱!”
“唉,散修难啊…那些大宗门垄断了灵药和丹方,卖的丹药死贵,效果还看人品…要是哪天辟谷丹能便宜点就好了…”两个穿着粗布麻衣、满脸风霜的散修说着,从破庙前经过,声音渐渐远去。
宁团团却听得怔住了。
辟谷丹…效果差…死贵…垄断…这些词汇,以前从未在她脑海里停留过。
她用的、吃的,从来都是最好的,何曾关心过价格和效果?
原来,对于那些底层修士来说,连最基础的丹药,都如此艰难吗?
她下意识地摸向怀中,那枚聚灵宝玉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,微微发热。
一个模糊的、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,骤然在她脑海中闪现。
那些丹方…她虽然没好好炼,但家里藏书阁的丹方她几乎都看过,记下了不少…药材成本…似乎…并不高?
高昂的价格…是因为垄断和层层加价?
如果…如果很多人一起买一份材料,请人统一炼制,然后再分…这个念头毫无逻辑,杂乱无章,却像是一颗种子,落在了她被现实打击得近乎荒芜的心田上。
就在这时,破庙深处,黑暗的角落里,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。
不是父亲!
宁团团浑身汗毛倒竖,猛地警惕起来,厉声喝道:“谁?!”
黑暗中,一双清冷沉静的眼眸,缓缓睁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