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裴世杰第三次在便利店门口见到那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时,终于忍不住停下自行车。
八月的梧桐叶在热浪里蔫头耷脑,她却像从古画里裁下的一片雪,连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都纹丝不动。
"这是何地?"姑娘攥着绣金线的袖口,仰头望着自动玻璃门里明晃晃的冷气。
她腰间玉佩叮咚作响,裴世杰眯起眼——那青玉螭龙纹,和上周导师在工地发现的残片竟如出一辙。
"要买栗子糕吗?"店员探出头,"新出的豆沙馅。
"姑娘解下荷包倒出几枚铜钱,裴世杰噗嗤笑出声:"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了。
"话音未落,那枚泛着幽光的永通泉货滚到他脚边。
蹲下身时,玉佩穗子扫过他手背,凉得惊心。
"在下若希,南国长公主。
"她屈膝行礼时,发间金步摇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"昨夜观紫微垣异动,睁眼便在此处。
"裴世杰摸着自己玉佩内侧的"杰"字刻痕,这是他根据出土的那枚有“玺”字仿造的,而后想起墓道里那方残缺的公主印。
导师说过,南国长公主的陪葬品里缺了最重要的螭龙佩与金步摇。
裴世杰瞠目结舌,他虽然研究古文物多年,却从未想过会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一个自称南国长公主的女子。
他打量着她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更多的是好奇。
“公主殿下,此地乃是我国现代之城,非南国之地,您是如何到此的?”裴世杰缓缓站起身,试图从这奇异的情况中寻找合理的解释。
那女子抬起头,眼神清澈如水,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:“在下确实不知,昨夜观星之时,紫微垣异动,一道闪光划过,便人事不省,再次醒来,便在此处。”
裴世杰自然不会相信她是什么穿越而来的公主,估计是之前看到出土南国墓的新闻,精神问题角色扮演起来了。
裴世杰皱着眉头,心中琢磨着这女子的来历。
她身着古服,言行举止间透露出的古风古韵,又不像是简单的cosplay。
或许是精神分裂,或许是真的如她所说,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“裴先生,您是否可以带在下参观一下这个时代?”若希公主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,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。
裴世杰只是从研究院出来买个东西而已,带这么个精神病可让人笑话。
但他看她可怜,便打算先将她带回公寓,找个时间报警找找家人,不然就得送精神病院了。
裴世杰虽然心中犹豫,但终究不忍心让这位神情恍惚的女子独自流浪在繁华的都市之中。
他点了点头,温和地说:“好吧,公主殿下,请随我来。”
若希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喜悦,她紧跟着裴世杰的脚步,穿过便利店的自动门,踏入了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裴世杰的公寓位于城市的一个宁静小区内,装修简洁而现代。
若希公主一进入屋内,就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。
她看着那些发光的屏幕,奇异的机器,以及那些从未见过的家具,眼中充满了惊奇。
“这是何物?”她指着电视问道。
裴世杰深吸一口气,给她一一介绍这里所有的东西。
若希踮脚去够橱柜里的玻璃罐,襦裙广袖扫落一袋泡面。
裴世杰从电脑前抬头,看见她正对着微波炉闪烁的数字屏发怔:"此物...可是炼丹炉?""热牛奶用的。
"他伸手按下启动键,玻璃杯在转盘上泛起暖黄的光。
裴世杰伸手去接过她拿起的泡面,指腹蹭过她腕间守宫砂——和墓室壁画上公主点妆图的朱砂色完全一致。
先前新闻只是报道了在青龙峡发现了南国公主古墓,具体情况和壁画内容从未公开,眼前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?还是说只是电视剧小说看多了的巧合罢了?裴世杰隐隐约约总觉得她并不是精神病那么简单,或许在她是正常人时,是考古圈的某位大佬也不一定。
他决定先把她留下来,说不定有些话对他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。
2.裴世杰捏着两张通票站在游乐园门口,录音笔在裤袋里硌着大腿。
若希踮脚去够他手里的棉花糖,珍珠流苏扫过草莓酱渍斑斑的售票窗,在晨光里甩出一串晶亮水痕。
"此物比宫宴上的糖丝酥还轻软。
"她咬下云朵似的糖絮,唇珠沾着粉晶般的砂糖,"就是太甜了些。
"裴世杰瞥见她舔指尖的动作,突然想起实验室那卷《南国膳食录》里的记载:长公主不嗜甜,唯饮雨前茶必佐蜂蜜。
他鬼使神差般掏出保温杯:"喝点龙井解腻。
"若希捧着印有可达鸭图案的杯盖怔住:"裴郎怎知我..."远处过山车的尖啸吞没尾音,她倏地抓紧他手腕,金丝绣牡丹的袖口扫过智能手环,"那是什么神兽?"裴世杰低头调试录音APP,没注意她指尖正轻触心率监测区:"这叫过山车,等会儿带你去...""我要坐那个!"若希突然指着旋转木马,琉璃瞳映着彩漆木马上晃动的碎光,"像奶娘给我扎的秋千。
"排队时,穿洛丽塔裙的姑娘们频频回头。
若希浑然不觉地摆弄裴世杰的GoPro,镜头突然对准他冒汗的鼻尖:"此物能摄魂?""比你们宫里的画师快。
"他伸手调整支架,指尖擦过她冰凉耳垂。
取景框里,她发间金步摇折射的光斑,竟与古墓壁画上的描金纹丝毫不差。
木马启动的瞬间,若希攥紧了鎏金栏杆。
八音盒流淌的《致爱丽丝》里,她忽然轻声哼起陌生的调子。
裴世杰悄悄按下录音键,却发现她在唱:"...桂花酿,琉璃盏,等君系马明月台...""这是南国民谣?"他装作调试相机。
若希的侧脸在彩灯下忽明忽暗:"阿哥教的。
他说若在异乡迷路,唱这曲子便能..."木马突然加速,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。
栗子香混着沉水香涌来,裴世杰的手僵在半空——南风岭出土的银薰球里那缕头发,就是这个味道。
"裴郎心跳得好快。
"她指尖无意间划过他胸口,考古队定制的衬衫发出细碎摩擦声。
裴世杰猛地后仰,后脑勺磕在铁柱子上。
疼痛让他想起导师的警告:情感会影响考古判断。
午餐时,若希对着汉堡发呆:"当年秋狝,阿哥偷猎野兔烤给我吃。
"她撕开芝士片的样子,像在拆一封千年情书,"被禁军追了半个猎场,抓到一看,才发现是我俩,被父皇一顿臭骂。
""尝尝这个。
"他把番茄酱挤成心形,立刻后悔这种幼稚举动。
若希却用薯条蘸着酱在餐巾纸上画符:"紫微垣该在这个方位..."番茄汁突然渗过纸张,在桌面晕开血似的红。
裴世杰摸到手机的手一抖——昨夜破译的星图拓片,正显示着同样的星宫排列。
夕阳将摩天轮染成琥珀色时,若希在轿厢里贴紧玻璃:"比摘星楼还高!"她的呼吸在玻璃上凝出白雾,指尖在上面勾画裴世杰看不懂的星轨,"母后说,真心人会在最高处亲吻。
"轿厢恰在此刻升至顶点,晚霞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。
裴世杰的录音笔还在裤袋里运转,却录进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"裴郎今日笑得甚好。
"她退后半步,背后是漫天绽开的凤凰形烟火,"比在公寓里好看。
"裴世楷摸到裤袋里的录音笔,开关不知何时被按成了删除键。
而他的心跳频率,正与游乐园广播里的鼓点渐渐重合。
3.实验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。
裴世杰推开实验室的防爆玻璃门,冷气混着青铜锈味扑面而来。
若希提着裙裾跨过满地电缆,月白披帛扫过紫外线灯管,在墙面上投下流云般的幽蓝光影。
"坐这儿等。
"他把折叠椅往角落一推,青铜爵残片在操作台上叮当作响,"别碰任何东西。
"若希的指尖悬在恒温箱上方,玻璃罩里躺着半卷焦黑的帛书:"这是南国户部呈上的秋税奏报..."她突然捂住嘴,珍珠耳珰撞在锁骨上发出轻响。
裴世杰摘橡胶手套的动作顿了顿:"你说什么?""没、没什么..."若希低头绞着腰间禁步,青玉螭龙佩却突然滑出衣襟。
裴世杰瞳孔骤缩——那玉佩坠落的弧度,竟和南风岭出土的玉组佩缺角完全吻合。
"过来。
"他打开电子显微镜,屏幕上正显示帛书碳化层的分形图案,"认识这些虫蛀痕迹吗?"若希凑近时,沉水香混着她发间的桂花油味萦绕在目镜周围:"是银蠹虫,喜食掺了珍珠粉的桑皮纸。
"她无意识地用指甲在桌沿划出波浪纹,"要在砚台滴三滴雄黄酒..."裴世杰突然抓住她手腕,激光笔的红点颤抖着落在帛书某处:"这个被污损的字是什么?""永昌四年..."若希的睫毛在屏幕上投下颤动的阴影,"秋七月丙申,蝗灾过境..."她的声音突然哽咽,"那天阿...那天宫里断了三日荤腥。
"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。
裴世杰盯着数据库里刚调出的《南国灾异志》,泛黄书页上的记载与少女的呓语一字不差。
他喉结滚动着打开录音笔:"继续说,这里被墨迹遮盖的数字是多少?""一千二百顷。
"若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"父皇在太庙焚了十二章纹冕服谢罪。
"她没看见裴世杰正在快速截屏——国家档案馆刚解密的卫星影像显示,南国太庙遗址确有焚烧玉器的痕迹。
一个月后。
走廊突然传来高跟鞋声,裴世杰猛地拉开抽屉。
实验室里若希被他推进储物柜时,后脑勺磕在化学试剂箱上,金步摇缠住了消防栓警示牌。
“世杰,听说你破解了帛书税目?"穿香奈儿套裙的女人倚在门边,胸牌上“林悦然副教授"的金字的反光刺得若希眼睛生疼。
裴世杰侧身挡住储物柜缝隙:“运气好而已。
“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拿铁,杯沿留着淡淡唇印。
“院长说要给你开专题研讨会。”
林悦然染着丹蔻的手指划过他领口,“晚上庆功宴,穿我给你挑的那件衬衫?"储物柜里的栗子香突然浓烈起来。
裴世杰看着林悦然裙摆消失在转角,转身对上面色苍白的若希。
"裴先生和林娘子.."若希攥着褪色的消防栓封条,“很是相配。
"裴世杰把玩着U盘的手一僵,回复道:“这是现代职场礼仪。
“他把若希拽到光谱仪前,“再说说太庙祭祀的礼器规制?"三个月后的授衔仪式上,裴世杰抚摸着教授胸牌,余光瞥见礼堂角落的月白身影。
林悦然挽着他手臂娇笑:“听说你那个神经病粉丝还在跟踪你?"镁光灯闪过时,他想起昨夜若希蜷在实验室的身影。
少女抱着他扔掉的实验袍,正用朱砂笔在便签纸上写:“裴郎胃寒,莫饮冰咖啡。”
而那些字迹,与南国公主批红的奏折笔迹在鉴定报告中重叠成同一个结论。
她竟然真的是从南国穿越而来的公主。
4.若希捧着保温桶站在电梯里,显示屏跳动的数字像南国滴漏的铜壶。
她小心地按了按袖口——那里藏着一道新鲜的烫伤,是学用微波炉热牛奶时留下的。
保温桶里盛着琥珀色的冰糖雪梨,银耳炖得剔透,照着美食APP教程反复熬了三次才成功。
实验室门虚掩着,紫外线灯管在玻璃上投出诡谲的蓝光。
她刚要敲门,林悦然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针般刺出来:"你那古代娃娃今天没来送饭?"裴世杰敲击键盘的声音顿了顿:"在教她认简体字,方便翻译古籍。
""真是好用的活体扫描仪。
"高跟鞋叩击地砖的声响逼近,若希看见林悦然染着酒红甲油的手指划过裴世杰后颈,"今晚庆功宴,穿我送的那条领带?"保温桶盖上的蒸汽凝成水珠,滴在若希手背的烫伤处。
裴世杰的轻笑混着打印机嗡鸣:"多亏她破译了墓志铭,教授的聘书才能批下来。
""不怕她发现你在利用她?"林悦然的声音浸在咖啡香气里,"听说那傻姑娘连外卖软件都学不会用。
"敲击键盘的节奏突然加快:"她当自己是南国公主,我们当她是妄想症患者,各取所需。
"裴世杰举起咖啡杯,若希隔着门缝看见杯沿的唇印,和她今晨偷偷擦掉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恒温箱发出"嘀"的提示音,裴世杰起身时白大褂扫落一沓文件。
若希看着飘到脚边的纸张——那是她熬夜用毛笔誊写的《南国风物志》,每个简体字旁都标注着工整的拼音。
"这堆鬼画符真有用?"林悦然用鞋尖踢了踢宣纸。
"碳十四检测显示墨汁成分与古墓文书一致。
"裴世杰蹲下身,后脑勺的发旋正对着门缝,"她就像会走路的文物库......"保温桶坠地的闷响打断对话。
冰糖雪梨在地砖上漫成黏稠的河,银耳像破碎的鲛绡粘在若希裙摆。
裴世杰冲出来时,正看见她弯腰去捡陶瓷碎片,珍珠流苏垂进糖水里。
"谁让你来的?"他抓住她手腕,力道比测量青铜剑时更重三分。
若希盯着他领口陌生的古龙水味:"你说胃疼......"她声音比出土的素纱禅衣更轻,"南国的石蜜姜汤最管用。
"林悦然倚着门框轻笑:"裴教授现在喝的都是蓝山咖啡。
"她晃了晃手里的咖啡纸杯,冰块碰撞声清脆如碎玉。
裴世杰松开手,若希腕间的红痕在紫外线灯下像道朱砂符。
她蹲下身用绢帕裹住碎片,却听见裂帛声——金线刺绣的帕子勾住了他实验服上的金属扣。
"够了!"裴世杰扯断纠缠的丝线,"把这些垃圾扔了。
"若希攥着半幅残帕,上面歪扭的"裴"字洇着梨汁。
昨夜她对着手机屏幕练了三个小时简体字,指尖还沾着洗不掉的墨迹。
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幽幽发绿,像南国皇陵的长明灯。
她摸着消防栓玻璃上自己的倒影,发间金步摇不知何时断了一股流苏。
背后传来林悦然娇嗔的"裴教授",和打印机吞吐论文的声响混在一起,像青龙峡呼啸的箭雨。
保温桶残骸被扔进"有害垃圾"箱时,一块瓷片突然折射出奇异的光。
若希俯身拾起,看见釉面下藏着道暗纹——是她今晨偷偷用银簪刻的星图,正对应着紫微垣归位的轨迹。
看来,她应该很快就要回去了,回到她无忧无虑的宫殿去,离开这个繁华复杂无所适从的地方。
5.若希跪坐在飘窗上,笔记本电脑幽光照亮她眼底的星图。
裴世杰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椅背,残留着林悦然的玫瑰香水味。
她将二十八宿坐标输入天文软件时,腕间红绳突然崩断,玛瑙珠子滚进空调出风口——就像那日婚宴上,母后摔碎的凤冠东珠。
"又在搞这些迷信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