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坐在陈家小院角落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,深秋的阳光带着点暖意,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。
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十五岁要瘦削些,脸色带着点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,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裹在身上,空荡荡的。
这里是清风城,一个位于苍玄大陆南域边陲的小城。
而他,陈默,是城里不入流小家族陈家名义上的养子。
“呼……”陈默长长吐出一口气,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憋闷都吐出去。
他闭上眼,集中精神,试图去看自己身体内部的情况。
意识沉入,眼前并非什么内视宇宙、星辰大海的壮丽景象,而是一条条惨不忍睹的经脉。
“啧……”陈默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,“这他喵的,比帝都早高峰的三环还要绝望一百倍啊!”
他体内所谓的经脉,根本就不是什么畅通无阻的能量通道,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、如同千年老树根瘤般的淤塞物!
这些灰黑色的堵塞物盘根错节,将原本可能存在的细小脉络彻底封死,别说让什么真气流转了,连一丝微风都透不过去!
整个内视景象,死气沉沉,一片荒芜废土。
“废柴?
这评价都算客气的了。”
陈默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意识退出内视状态,睁开眼,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困惑和无处发泄的槽点。
“说好的穿越者福利呢?
系统呢?
叮一声出来绑定啊!
老爷爷呢?
藏在戒指里还是玉佩里?
出来指点江山啊!
金手指呢?
哪怕给我个鸡肋的‘每天力气大一点’也行啊!”
他无声地咆哮着,对着空无一人的小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“这开局,地狱难度都不带这么玩的吧?
投诉通道在哪?
我要给穿越管理局差评!
史上最惨穿越者,非我莫属,实至名归!”
就在这时,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。
柳氏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,里面盛着几颗颜色浑浊、散发着淡淡苦涩药味的丹药,轻手轻脚地走到陈默身边。
“默儿,”柳氏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,“该吃药了。
这是你陈叔托人从城里百草堂换来的通脉散,据说对温养经脉有点好处……”陈默看着碗里那几颗卖相极差、像是用泥巴和草根胡乱搓成的丸子,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。
“娘,”他接过碗,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“辛苦您了。”
心里却在疯狂吐槽:“通脉散?
这玩意儿确定不是六味地黄丸的低配版?
还是过期的那种?
吃了除了心理安慰,怕是屁用都没有!
这异世界的丹药工艺,也太粗犷了吧?
神农尝百草都没这么随意!”
他捏起一颗,丢进嘴里,硬着头皮嚼了两下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味混合着苦涩首冲天灵盖,噎得他首翻白眼。
他赶紧端起旁边凉好的白水灌了一大口,才勉强咽下去。
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热流在胃里散开,然后……就没有然后了。
经脉该堵的还是堵得死死的,纹丝不动。
柳氏看着陈默皱成一团的脸,眼中担忧更甚,轻轻拍了拍他的背:“慢点吃,默儿。
别急,慢慢来,总会好起来的。”
陈默心里一暖,那点对劣质丹药的吐槽瞬间被压了下去。
这十五年,若非养父陈山和柳氏真心实意的照料和不离不弃,像他这样的废柴身体,恐怕早就烂在某个角落了。
陈家家境本就一般,为了他这个“废物”,陈山夫妇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本就不多的资源,忍受了多少旁人的白眼和嘲笑。
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情,是他在这陌生、残酷的异世界里,唯一的锚点,唯一的暖色。
“嗯,我知道,娘。”
陈默低声应道,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。
柳氏见他吃完药,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,这才端着空碗,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小院。
小院恢复了安静。
陈默下意识地抬手,摸了摸挂在脖子上、贴着胸口皮肤的那枚玉佩。
玉佩入手温凉,触感像是某种质地普通的青玉,表面依旧古朴无华,沾着点洗不掉的岁月痕迹,看起来就跟清风城地摊上的劣质饰品没什么区别。
细绳有些磨损,勒在脖子上,硬邦邦的,还有点硌得慌。
“唯一带着的的‘遗物’……”陈默两根手指摩挲着玉佩粗糙的表面,眼神复杂。
“除了证明我可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,还有啥用?
当板砖拍人?
分量都不够!”
他曾无数次研究过这玩意儿,用清水洗,用布擦,对着阳光看,甚至试着滴血……结果都是一样,毫无反应。
它就像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。
偶尔,在夜深人静或者极度疲惫的时候,他会觉得胸口贴着玉佩的地方,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、转瞬即逝的暖意。
但那感觉太过飘渺,常常在他想要仔细感受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冻得产生了幻觉,或者是被硬物硌久了产生的错觉。
“金手指?
呵,别逗了。”
陈默自嘲地摇摇头,将玉佩塞回衣襟里。
“怕不是哪位神祇看我穿越太惨,随手丢块石头安慰一下?”
就在这时,小院那扇破旧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粗暴地推开。
几个穿着明显比陈默好得多的少年闯了进来,为首的正是陈家旁支的一个小辈,名叫陈虎,淬体三重修为,在清风城同龄人里也算是个小霸王。
“哟,这不是我们的‘默大少爷’吗?”
陈虎抱着膀子,一脸戏谑地走过来,身后几个跟班也跟着哄笑,“又在晒太阳等死呢?
还是琢磨你那永远打不通的‘绝世经脉’?”
陈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这种冷嘲热讽,他这些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
“怎么?
哑巴了?
废柴!”
陈虎见陈默不理他,感觉被无视了,有些恼羞成怒。
他上前一步,故意用脚踢了踢陈默坐着的青石,“听说柳婶又给你弄了通脉散?
啧啧,真是浪费钱!
喂狗都比喂你这废物强!”
旁边一个跟班笑嘻嘻地接话:“虎哥,你这话说的,狗吃了还能看家护院,他吃了能干嘛?
继续躺尸?”
刺耳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。
陈默依旧没什么反应,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,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。
他早己学会用冷漠来武装自己脆弱的自尊。
地球人的灵魂让他有傲骨,但这具废柴身体和现实的毒打,让他更懂得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的道理。
硬刚?
除了被打得更惨,毫无意义。
胸口的玉佩,在陈虎等人充满恶意的哄笑声响起时,似乎又极其微弱地、短暂地暖了一下。
但这丝暖意,瞬间就被陈默心中翻涌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所淹没。
他只当是自己情绪激动导致的身体反应。
“行了,虎子,”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。
陈山扛着一捆柴禾走了进来,脸色有些不好看,“都散了吧,别在这里吵默儿休息。”
陈虎对陈山这个家主还是有点顾忌的,撇了撇嘴,对着陈默做了个鄙夷的手势:“哼,废物,走着瞧!”
说完,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。
陈山放下柴禾,走到陈默身边,叹了口气,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,力道很大,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撑:“默儿,别理他们。
好好养着,总有办法的。”
陈默抬起头,看着养父黝黑脸庞上深刻的皱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,心中的戾气稍稍平复了些。
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:“嗯,爹,我没事。”
陈山点点头,没再多说什么,转身去忙了。
他知道,再多安慰的话,也改变不了陈默无法修炼的事实,他能做的,就是给这孩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,一口热乎饭。
小院再次安静下来。
夕阳的余晖将陈默的影子拉得很长,孤零零地映在斑驳的土墙上。
他摩挲着脖子上的玉佩,望着清风城低矮破旧的屋檐和远处灰蒙蒙的天空,一种巨大的迷茫和孤独感再次将他淹没。
“陈默……我到底是谁?”
他低声呢喃,像是在问玉佩,又像是在问这方陌生的天地,“这该死的异世界……我的路,到底在哪?”
玉佩沉默着,冰凉依旧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在那看似认命和吐槽的表象下,那颗来自地球的灵魂深处,依然有一股不甘的火焰,在废柴的灰烬里,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。
他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机会,哪怕……只是一个奇迹的苗头。
而此刻,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玉佩,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中,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隐晦、难以察觉的微光,随即又归于沉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