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根绣花针首首扎进指尖，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，在白绢上洇开一小团刺目的红。
我愣愣地看着，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狂跳，快得发慌。
“小姐！
小姐！
不好了！”
丫鬟小蝶跌跌撞撞地跑进我这偏僻的小院，一张小脸煞白，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：“前厅……老爷、夫人，还有族长老太爷都来了！
脸色难看得很！
大公子、大公子他出大事了！”
绣绷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。
来了。
我就知道，我那混世魔王般的兄长林浩，迟早会闯下弥天大祸。
而每次替他收拾烂摊子的，永远都是我。
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，习惯性地开始微微发抖。
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顺从攥紧了我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，低声问：“他又……怎么了？”
小蝶急得快要哭出来：“听、听说是纵马踏伤了人，对方是城西徐员外家的独子，腿都断了！
徐家不依不饶，报了官，非要……非要公子偿罪不可！”
偿罪？
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心里。
林家虽是没落，但终究还要那点脸面，怎么可能让嫡长子去偿罪？
那……能去的是谁？
答案显而易见。
我浑浑噩噩地被小蝶搀着往前厅走，脚下的路仿佛通往刑场。
厅堂里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族长祖父端坐上位，面色铁青，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杵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父亲垂着头，唉声叹气，不敢看我。
母亲在一旁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，眼睛红肿。
而我那好兄长林浩，正跪在地上，看似惶恐，可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睛里，藏着一丝侥幸的得意。
“薇儿来了。”
族长祖父的声音干涩而冰冷，不带一丝温度，“家里的事，你想必也知道了。”
我沉默地跪下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林浩乃林家独苗，将来要光耀门楣，承袭宗祧，身上绝不能有污点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，“徐家非要个交代，官府也需拿人。
你……与你兄长身量相仿……”父亲猛地抬头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却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：“微儿……委屈你了……为了林家……”母亲扑过来，抓住我的手臂，眼泪掉得更凶：“微儿，我的儿！
你救救你哥哥！
你是女儿家，将来……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，过了这一劫就好了……你哥哥他不能毁了啊！”
又是这样。
每一次都是这样。
“为什么？”
一个极其微弱、却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的声音，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。
他们全都愣住了，似乎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然会开口。
我抬起头，第一次鼓起勇气首视他们：“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去替他顶罪？
挨骂、受罚、现在还要去坐牢？
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！”
“放肆！”
族长祖父一声厉喝，拐杖重重砸地，“女子本弱，在家从父，出嫁从夫！
你的命都是林家给的，为家族牺牲乃是本分！
谈何自我？
林浩是男丁，是林家的未来，你如何能比？”
“如何能比？”
这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
所有的恐惧和委屈，在这一刻奇异地凝固了，转化为一种冰冷的、死寂的绝望。
我看着父亲躲闪的眼，母亲哀求的泪，兄长侥幸的嘴脸，还有族长那不容置疑的、代表着整个世道规则的威严。
我的脊梁，一点点弯了下去，仿佛被这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垮。
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子，我闭上眼，泪水终于决堤，却无声无息。
“……我去。”
两个字，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。
……公堂之上，明镜高悬的牌匾冰冷地俯视着众生。
我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衫，头发被胡乱束起，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。
县太爷的声音高高在上，模糊不清。
苦主悲愤的控诉声刺入耳膜。
我像个木偶，承认着那些不属于我的罪行。
“案犯林浩，纵马行凶，致人重伤，按律当杖三十，押入大牢，听候发落！
来人，用刑！”
衙役如狼似虎地上前，将我粗暴地按倒在地。
粗糙的木板贴近肌肤，带来一阵战栗。
“啪！”
第一颗板子落下，是沉闷的、令人心悸的巨响。
短暂的麻木过后，是炸裂开的、撕裂般的剧痛！
“啪！
啪！”
板子一下接着一下，精准地砸在相同的部位。
汗水、泪水和嘴里咬出的血沫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，只剩下板子落在肉上的恐怖声响，和自己的心跳。
好痛……真的好痛……为什么我要在这里？
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？
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子吗？
就因为我不配拥有林浩那样的“未来”吗？
过往十五年里所有的委屈、不公、忽视、打骂……无数画面在我混乱的脑中疯狂闪回。
替林浩挨戒尺。
替林浩罚跪祠堂。
好东西永远轮不到我。
仿佛我的存在，只是为了衬托他，然后被他榨干最后一点价值。
意识开始在剧痛中涣散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就这样算了吧……也许死了，就解脱了……就在我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刻——“凭什么？！”
一个声音，从未有过的清晰、尖锐、充满了不甘和愤怒，从我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！
“若我能活下来……我绝不再做任人鱼肉的林微！
我要夺回一切！
我要自由！
真正的自由！”
轰——！
仿佛某种枷锁应声而碎！
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恨意和灼热决心，如同岩浆般瞬间灌满了我几乎破碎的身体！
我猛地睁大眼睛，视线死死盯住公堂之上那枚象征着权力的惊堂木，将它深深地、深深地刻进脑海里。
然后，我重新低下头，将所有的情绪死死锁在眼底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、近乎可怕的平静。
三十杖终于结束了。
我像一块破布，被拖起来。
县官扔下令签，宣布退堂。
我被两个衙役拖着，扔回了林家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。
身体无处不痛，仿佛每一寸骨头都碎了。
但我却觉得，自己的脑子从未如此清醒过。
窗外，母亲偷偷派小蝶送来了一瓶伤药和几个冰冷的馒头，小声说着些安慰的话。
我面无表情地接过，内心毫无波澜。
这些微末的、迟来的善意，于我而言，早己失去了温度。
如今在我眼里，它们只是……东西。
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。
黑暗里，我闭上眼，感受着身体每一处叫嚣的疼痛，也感受着心底那颗名为‘自我’的种子，正伴着血泪，破土而出。
这身男装，或许不只是屈辱……
我愣愣地看着，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狂跳，快得发慌。
“小姐！
小姐！
不好了！”
丫鬟小蝶跌跌撞撞地跑进我这偏僻的小院，一张小脸煞白，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：“前厅……老爷、夫人，还有族长老太爷都来了！
脸色难看得很！
大公子、大公子他出大事了！”
绣绷“啪”地一声掉在地上。
来了。
我就知道，我那混世魔王般的兄长林浩，迟早会闯下弥天大祸。
而每次替他收拾烂摊子的，永远都是我。
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，习惯性地开始微微发抖。
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顺从攥紧了我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，低声问：“他又……怎么了？”
小蝶急得快要哭出来：“听、听说是纵马踏伤了人，对方是城西徐员外家的独子，腿都断了！
徐家不依不饶，报了官，非要……非要公子偿罪不可！”
偿罪？
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心里。
林家虽是没落，但终究还要那点脸面，怎么可能让嫡长子去偿罪？
那……能去的是谁？
答案显而易见。
我浑浑噩噩地被小蝶搀着往前厅走，脚下的路仿佛通往刑场。
厅堂里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族长祖父端坐上位，面色铁青，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杵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父亲垂着头，唉声叹气，不敢看我。
母亲在一旁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，眼睛红肿。
而我那好兄长林浩，正跪在地上，看似惶恐，可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睛里，藏着一丝侥幸的得意。
“薇儿来了。”
族长祖父的声音干涩而冰冷，不带一丝温度，“家里的事，你想必也知道了。”
我沉默地跪下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林浩乃林家独苗，将来要光耀门楣，承袭宗祧，身上绝不能有污点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，“徐家非要个交代，官府也需拿人。
你……与你兄长身量相仿……”父亲猛地抬头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却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：“微儿……委屈你了……为了林家……”母亲扑过来，抓住我的手臂，眼泪掉得更凶：“微儿，我的儿！
你救救你哥哥！
你是女儿家，将来……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，过了这一劫就好了……你哥哥他不能毁了啊！”
又是这样。
每一次都是这样。
“为什么？”
一个极其微弱、却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的声音，从我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。
他们全都愣住了，似乎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然会开口。
我抬起头，第一次鼓起勇气首视他们：“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去替他顶罪？
挨骂、受罚、现在还要去坐牢？
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！”
“放肆！”
族长祖父一声厉喝，拐杖重重砸地，“女子本弱，在家从父，出嫁从夫！
你的命都是林家给的，为家族牺牲乃是本分！
谈何自我？
林浩是男丁，是林家的未来，你如何能比？”
“如何能比？”
这西个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我的心上。
所有的恐惧和委屈，在这一刻奇异地凝固了，转化为一种冰冷的、死寂的绝望。
我看着父亲躲闪的眼，母亲哀求的泪，兄长侥幸的嘴脸，还有族长那不容置疑的、代表着整个世道规则的威严。
我的脊梁，一点点弯了下去，仿佛被这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垮。
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子，我闭上眼，泪水终于决堤，却无声无息。
“……我去。”
两个字，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。
……公堂之上，明镜高悬的牌匾冰冷地俯视着众生。
我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衫，头发被胡乱束起，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。
县太爷的声音高高在上，模糊不清。
苦主悲愤的控诉声刺入耳膜。
我像个木偶，承认着那些不属于我的罪行。
“案犯林浩，纵马行凶，致人重伤，按律当杖三十，押入大牢，听候发落！
来人，用刑！”
衙役如狼似虎地上前，将我粗暴地按倒在地。
粗糙的木板贴近肌肤，带来一阵战栗。
“啪！”
第一颗板子落下，是沉闷的、令人心悸的巨响。
短暂的麻木过后，是炸裂开的、撕裂般的剧痛！
“啪！
啪！”
板子一下接着一下，精准地砸在相同的部位。
汗水、泪水和嘴里咬出的血沫模糊了我的视线。
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，只剩下板子落在肉上的恐怖声响，和自己的心跳。
好痛……真的好痛……为什么我要在这里？
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？
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子吗？
就因为我不配拥有林浩那样的“未来”吗？
过往十五年里所有的委屈、不公、忽视、打骂……无数画面在我混乱的脑中疯狂闪回。
替林浩挨戒尺。
替林浩罚跪祠堂。
好东西永远轮不到我。
仿佛我的存在，只是为了衬托他，然后被他榨干最后一点价值。
意识开始在剧痛中涣散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就这样算了吧……也许死了，就解脱了……就在我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那一刻——“凭什么？！”
一个声音，从未有过的清晰、尖锐、充满了不甘和愤怒，从我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！
“若我能活下来……我绝不再做任人鱼肉的林微！
我要夺回一切！
我要自由！
真正的自由！”
轰——！
仿佛某种枷锁应声而碎！
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恨意和灼热决心，如同岩浆般瞬间灌满了我几乎破碎的身体！
我猛地睁大眼睛，视线死死盯住公堂之上那枚象征着权力的惊堂木，将它深深地、深深地刻进脑海里。
然后，我重新低下头，将所有的情绪死死锁在眼底，只剩下一片沉寂的、近乎可怕的平静。
三十杖终于结束了。
我像一块破布，被拖起来。
县官扔下令签，宣布退堂。
我被两个衙役拖着，扔回了林家那间阴暗潮湿的柴房。
身体无处不痛，仿佛每一寸骨头都碎了。
但我却觉得，自己的脑子从未如此清醒过。
窗外，母亲偷偷派小蝶送来了一瓶伤药和几个冰冷的馒头，小声说着些安慰的话。
我面无表情地接过，内心毫无波澜。
这些微末的、迟来的善意，于我而言，早己失去了温度。
如今在我眼里，它们只是……东西。
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。
黑暗里，我闭上眼，感受着身体每一处叫嚣的疼痛，也感受着心底那颗名为‘自我’的种子，正伴着血泪，破土而出。
这身男装，或许不只是屈辱……
相关推荐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