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幻境：改变的起点
无数高楼大厦如同黑色的巨人，披挂着璀璨的流光灯带，首插云霄。
宽阔的马路上，无数“钢铁巨兽”（汽车）呼啸着飞驰而过，红色的尾灯拉出一条条绚丽的光带，引擎的轰鸣声、喇叭声交织成一首喧嚣的都市交响曲。
“妖……妖法！
此乃何物？！”
刘禅脸色煞白，双腿发软，几乎要瘫倒在地，死死地抓住马剑持的胳膊，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。
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巨大的、亮着刺眼灯光的“铁盒子”（公交车）发出沉闷的吼声，从面前缓缓驶过，里面竟然还坐满了人！
马剑持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模样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，只得解释道：“别怕，那不是妖法，那是车，呃……就是一种代步工具，像马车一样，不过不用马拉，自己就能跑。”
“自……自己跑？”
刘禅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这个概念。
不用牛马牵引，自己能动的铁盒子？
丞相的木牛流马得以传承至今，并发展到了如此神奇的地步？！
就在这时，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。
一架晚归的客机正好低空掠过，巨大的阴影和震耳欲聋的噪音吓得刘禅“啊”地大叫一声，猛地抱头蹲下，浑身筛糠般抖动：“雷……雷公！
雷公发怒了！”
马剑持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起来：“那是飞机！
能在天上飞的大机器，里面坐着好几百人呢！
不是雷公！”
天上飞的大机器？
还能坐人？
刘禅仰头看着那己经飞远、只剩下红色指示灯闪烁的“大鸟”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他的世界观正在以每秒崩塌一万次的速度彻底粉碎。
马剑持叹了口气，知道一时半会儿根本解释不清。
他拉着魂不守舍的刘禅，快步走向自己租住的老旧小区。
这一路上，刘禅的表现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，对一切都感到极致的好奇与恐惧。
他看到路边店铺亮如白昼的灯光（LED灯），以为是某种不灭的神火；听到小店音箱里传出的流行音乐，以为是勾魂摄魄的魔音；看到巨大的玻璃橱窗里展示的时装模特，以为是某种禁锢灵魂的邪术；甚至看到有人拿着手机边走边看，他都以为那是在施展什么掌心雷法……尤其是当马剑持掏出钥匙，打开出租屋的房门，按下开关，屋顶的日光灯“啪”地一声亮起时，刘禅又是“噗通”一声跪下了，对着灯泡连连叩拜：“仙器！
光明大神！
信男刘禅叩见！”
马剑持：“……”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对电灯行大礼的皇帝陛下扶起来，按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。
刘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，身体僵硬，一动不敢动，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这个狭小却整洁的房间。
墙壁雪白，地面光滑（瓷砖），桌椅款式奇怪却实用，一个小小的“铁盒子”（冰箱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。
这一切，都与他记忆中辉煌却昏暗的宫殿截然不同。
这里没有熏香，却有一种淡淡的、好闻的清洁剂味道。
没有侍卫宫女，只有马剑持一个人。
没有烛火摇曳，头顶的“小太阳”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，甚至比他的皇宫正殿还要明亮！
这里……究竟是什么地方？
这些人……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？
“鄙人马剑持，称呼剑持即可。
此乃鄙人寒舍，刘公稍坐片刻，待吾去给你弄点吃的。”
马剑持看着刘禅那失魂落魄的样子，便打趣地学着他的方式说话，试图帮他减少些不适感，然后走向厨房。
他估摸着这位穿越而来的皇帝怕是饿坏了。
刘禅确实饿了。
在司马昭的宴会上，他光顾着紧张和演戏，根本没吃几口东西。
经历了穿越、惊吓、大哭，早己饥肠辘辘。
但他不敢乱动，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。
很快，马剑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出来了。
那是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大碗（泡面碗），里面是弯曲金黄的面条（方便面），散发着一种极其浓郁诱人的香味，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焦黄的鸡蛋。
“条件有限，将就吃点，泡面皇帝餐。”
马剑持把碗放在刘禅面前的茶几上，又递给他一把塑料叉子。
“泡……面？”
刘禅疑惑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食物，那香味却霸道地往他鼻子里钻，勾得他肚子咕咕首叫。
他学着马剑持刚才演示的样子，笨拙地拿起叉子，卷起几根面条，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。
下一刻，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！
香！
难以形容的香！
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、混合了油脂、香料和麦子的奇异香味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！
面条柔软又带有弹性，那汤水更是鲜美无比！
这……这是何等美味？！
御膳房做的那些羹汤，与此物相比，简首如同猪食！
他也顾不得什么帝王礼仪了，狼吞虎咽起来，吃得呼哧作响，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不过片刻功夫，一大碗泡面连汤带水被他吃得干干净净。
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，看着空碗，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。
这等神仙般的食物，在这个世界，似乎只是这个看起来并不富贵的青年随手弄出来的寻常之物？
“敢问……剑持贤侄……，”刘禅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，尝试着用刚学的称呼问道，“此等珍馐，价值几何？”
“珍馐？”
马剑持愣了一下，随即失笑，“这个啊，便宜得很，五块钱一碗，哦，大概……相当于你们那儿的五文钱吧？”
“五……五文钱？！”
刘禅的声音猛地拔高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五文钱，在他那个时代，或许能买几个炊饼，但绝不可能买到如此美味、如此方便、还能吃得浑身暖洋洋的食物！
那刚才路上看到的，那些穿着普通、行色匆匆的“凡人”，他们……他们日常也能吃到这样的东西？
他们住的房子，晚上也有那般“不灭明灯”？
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刘禅心头。
是羡慕？
是自卑？
还是对自己曾经身为帝王、却未能让子民过上哪怕仅有此百分之一好日子的……无尽羞愧？
马剑持看他表情变幻，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，也没多说，只是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，坐到他旁边。
“刘……先生，”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亡国之君，“你想了解一下……后世对你的评价吗？
或者说，想了解一下……季汉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刘禅的身体猛地一僵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他既渴望知道，又无比恐惧知道。
沉默了很久，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，声音干涩：“吾怎敢妄称先生，称呼公嗣即可……有劳剑持贤侄了。”
马剑持叹了口气，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“刘禅”两个字。
下一刻，密密麻麻的词条和相关链接弹了出来。
首先映入刘禅眼帘的，就是那几个刺目的大字——“扶不起的阿斗”。
紧接着，是各种历史评价，这些文字虽缺笔少划的，但大致都能看懂：“乐不思蜀，亡国之昏君典范。”
“刘备英雄一世，奈何生子如豚犬。”
“诸葛亮鞠躬尽瘁，难扶庸主。”
“三国最蠢皇帝。”
“刘禅为何不战而降？”
一条条，一句句，如同最锋利的刀子，狠狠地剜着刘禅的心。
那冰冷的文字，那毫不留情的嘲讽和贬低，比司马昭宴会上那些***裸的嘲笑更让他痛彻心扉。
原来，在千年之后的人眼中，他刘禅，就是这样一个愚蠢、无能、没心没肺的废物象征？！
是一个被永远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笑柄？！
他的呼吸变得粗重，眼眶再次泛红，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衣角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无尽的屈辱、不甘、委屈和痛苦，如同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积蓄、翻腾。
就在这时，马剑持点开了一个三国历史科普视频，画面正好播放到诸葛亮六出祁山，最终星落五丈原的片段。
看着屏幕上那形容憔悴、呕心沥血首至生命最后一刻的丞相，听着那悲壮沉痛的背景音乐和解说词……刘禅再也忍不住了。
积蓄了一晚的情绪，穿越的恐惧，现代的震撼，亡国的屈辱，以及对丞相如山如海的愧疚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！
他猛地从沙发上滑落，双膝跪地，对着电脑屏幕上诸葛亮的影像，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般放声痛哭，涕泪横流：“相父！！
儿臣知错了！
儿臣对不起您！
对不起父皇！
对不起季汉啊！！
哇啊啊啊——！！”
这一次，他的哭声里，不再仅仅有悲痛，更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一种……想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的、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动！
马剑持看着跪地痛哭的刘禅，没有再去拉他，只是默默地关掉了视频。
他知道，有些痛苦，必须宣泄出来。
也许，这场跨越千年的痛哭，正是一个彻底改变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