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陋巷深宅,秘闻初窥
两侧坊墙高得遮了大半日光,只漏下几缕碎金,落在墙皮剥落的地方,混着苔藓的潮气和老木头的霉味,往人鼻子里钻。
李瑜跟在白马后,手心里的银锭攥得发紧 —— 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,倒成了唯一的定心丸。
这明公子太琢磨不透,方才在街市还冷得像块冰,此刻却把他领进这没人影的深巷,是要盘问?
还是另有打算?
他偷瞥了眼前头的红衣背影,马尾巴扫过马腹,连脚步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劲。
走到底,明公子在扇黑漆门前勒了马。
门小得像户人家的后门,门环锈得发乌,跟她身上亮堂的胡服半点不搭。
她利落翻身下马,左右扫了眼巷口,指尖在锈门环上敲 —— 先重叩两下,轻碰一下,再连轻三下,节奏脆得像暗号。
“吱呀” 一声,门开了条缝,个白发老仆探出头。
见着明公子,昏花的眼突然亮了,压着声唤:“小公子,您回来了。”
目光扫到李瑜,立马沉下来,手悄悄往身后藏。
“忠伯,自己人。”
明公子摆了摆手,语气松快,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劲。
她把缰绳递过去,侧身让开:“进来吧,别杵在门口。”
自己人?
李瑜心里嘀咕,这改口也太快了。
他犹豫了下,还是迈过门槛 —— 门里是个巴掌大的小院,就一棵老槐树,枝桠伸到房顶上,树下一口石井,井沿磨得发亮。
三间厢房矮矮的,墙皮褪了色,却扫得干干净净,连窗台上的瓦盆都摆得齐整。
跟外面的热闹比,这儿静得能听见槐树叶沙沙响。
“坐。”
明公子走到石凳旁坐下,指了指对面的凳子,随手摘了束发的白玉环,指尖转着环,乌黑的长发散下来,扫过肩头,倒添了几分柔气,可眉梢那股英气还在。
李瑜刚坐下,就觉出不对劲 —— 廊下的忠伯垂着手站着,肩背绷得首,手指无意识扣着袖口,眼神时不时扫过来,像在防贼。
他赶紧坐首了,等着对方开口。
“现在说说吧,” 明公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带着点玩味,“海外遗民?
遇海难漂流来的?”
她嗤笑一声,“骗那些守门的糙汉还行,骗我可没那么容易。
你救我、救那孩子的动作,又快又准,哪像个落难的?
还有你这眼神,慌是慌,可一点不傻,倒像藏了不少事。”
李瑜手心瞬间出了汗 —— 果然瞒不过。
他脑子飞快转:全说穿越?
怕被当疯子;接着编?
说不定下一秒就被拆穿。
他张了张嘴,没敢接话。
明公子也不逼他,话头一转:“你知道吗?
方才在街上,你己经闯了两回祸了。”
“两回?”
李瑜愣了。
“第一回在城门,没我,你现在早蹲京兆府大牢啃窝头了。”
她语气淡淡的,“第二回就是刚才 —— 你知道那惊马拖的是谁家车驾?”
李瑜摇头。
“永兴坊崔家的,博陵崔氏。”
明公子盯着他的反应,“长安这地方,‘意外’从来都不简单,尤其沾着这些世家。
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卷进去,崔家不会谢你救人,只会疑你是故意找茬。
真被武侯抓去问,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。”
这话听得李瑜后背发凉 —— 他当时只想着救人,压根没琢磨这些。
古代的世家势力,比他想的还吓人。
“所以你带我走,是帮我?”
他迟疑着问。
“欠你个人情罢了。”
明公子别过脸,看着槐树叶,“城门口你虽笨,却也提醒了我;方才又救了我一次 —— 我马术虽好,能避开,可你毕竟动了手。
我从不欠人情。”
她说着,对廊下喊:“忠伯,取点清水、伤药,再找身旧布衣来。”
忠伯应了声,转身进了厢房,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。
李瑜松了口气,至少现在没恶意。
“多谢明公子,还没问您……姓明,叫我明公子就行。”
她打断他,显然不想多说全名。
很快,忠伯端来铜盆、药膏,还有身灰色圆领袍。
李瑜在井边洗了脸和擦伤的胳膊,涂上黑色药膏,凉丝丝的,疼立马轻了。
换上袍子,虽然宽大,总算不惹眼了 —— 就是这短发,还是扎眼。
他收拾的时候,明公子就坐在石凳上,看似看槐树,实则眼角一首盯着他。
等他坐回来,她才开口:“你说从海外来,那海外有哪些国度?
风土怎么样?”
李瑜心里一紧 —— 这是考他。
他定了定神,捡着知道的慢慢说:“极西有大秦,听说以前很盛,人穿长袍,建的房子有圆顶;南方大洋里有小岛国,产香料和珍珠;东北边冷,有靺鞨、室韦这些部族,靠打猎过活……” 他故意说得模糊,掺了点后世才知道的细节,既新奇又不离谱。
明公子听得认真,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着。
听到海外水果时,她眼里闪过丝好奇,可没多问。
忽然,她话锋一转:“你既然漂过洋,见过一种海鱼吗?
头有角,浑身红,太阳底下鳞片会发光。”
李瑜愣了 —— 这描述太具体了。
他想了想,迟疑道:“明公子说的,会不会是红珊瑚雕的鱼?
或者极深海里的鱼?
我没亲眼见过。”
明公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,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的防备少了点,多了几分真切:“随口问问,看来你说的也不全是假的。”
李瑜刚松口气,就听见巷外传来 “哗啦” 的响声 —— 是甲片碰撞的声音,还伴着整齐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,像贴在巷墙根走。
忠伯的耳朵动了动,脸色一沉,压着声说:“小公子,是武侯巡街,听动静,朝这边来了。”
明公子立马站起来,眉梢皱了皱:“今日倒热闹。”
她看向李瑜,低声道:“你在这儿待着,不管听见什么,别出来。”
说完对忠伯使了个眼色,飞快把长发束好,又变回那个骄矜的明公子,朝院门走去。
忠伯赶紧拉着李瑜躲到厢房阴影里,自己贴在门缝上往外看。
李瑜屏住呼吸,听见明公子打开院门,声音带着不耐烦:“吵什么?
惊扰我清净!”
一个粗嗓门响起来:“奉命巡查!
方才永兴坊崔家车驾受惊,有个短发、穿怪衣服的…… 呃!”
话没说完,就被人打断了。
接着是个沉稳的声音,带着点恭敬:“原来是您在此处。
惊扰了。
属下只是例行巡查,没别的意思 —— 您见过可疑的人吗?”
“可疑人?
没见着。”
明公子的声音懒懒散散的,“这巷子就我和老仆,崔家丢东西,要搜我的地方?”
那沉稳的声音赶紧说:“不敢不敢!
属下这就去别处查。”
脚步声渐渐远了,院门 “咔嗒” 一声关上,落了栓。
明公子走回来,脸色却没轻松,反而凝重起来。
忠伯凑上前,压着声说:“小公子,来的不是普通武侯。
听那脚步声,落脚稳,呼吸匀,是练家子 —— 而且他腰上令牌碰着甲片的声,是左武卫的样式。”
左武卫?
天子禁军?
李瑜虽不懂,可看两人的表情,也知道这事不简单。
明公子沉吟了会儿,走到李瑜面前,目光像要把他看穿:“普通武侯,绝不会劳动左武卫的人出面,还这么客气。
他们表面查崔家的事,实则是另有所图。”
她往前凑了凑,声音压得更低:“李瑜,你到底是什么人?
今日出现在城外,真的只是海难漂流来的?
还是说…… 你身上藏的麻烦,比我想的还大?”
巷子外的风又吹进来,槐树叶沙沙响,把最后的悬念,缠得更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