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房对着玉盒中那几根墨发,指尖冰凉。
十日之期像悬在头顶的利剑,嬴政留下的“药引”无声散发着诱惑与威胁。
她不能再以温和丹药搪塞。
暴君要的是逆天改命之物,若再见不到他想要的“成效”,兰池宫的静室,恐怕真要成了她的埋骨之地。
可真正的长生药……她如何炼得出?
那滴血带来的灵力暴涨是真实的,但更像是一种危险的催化,而非正道。
她尝试将一丝发中蕴含的灵气导入寻常药材,药鼎竟轰鸣作响,丹材瞬间焦黑,若非她及时以自身灵力压制,恐怕早己炸炉。
他的“药引”,霸道至极。
更深露重时,殿外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脚步声,并非巡逻甲士规律沉重的踏地声,而是略显急促的、属于一个人的步伐,停在了她的殿门外。
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,夜风灌入,吹得烛火摇曳。
嬴政站在门外,并未踏入。
他依旧穿着白日里的玄衣,只是未戴冠冕,墨发略显凌乱地披散而下,衬得脸色在月光下有种不同寻常的苍白,唇色却异常殷红。
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,胸膛微微起伏,呼吸声比平日粗重几分。
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她,里面翻滚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烦躁,以及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困兽般的痛苦。
“丹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竟有些沙哑,“还需几日?”
阿房心头一紧,垂下眼:“回陛下,正在紧要关头,药引之力霸道,需以文武火交替,慢慢化……”话未说完,却见他猛地蹙紧眉头,抬手抵住了唇,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。
肩背微微颤动,那咳声闷在胸腔里,听得人心头发窒。
咳声渐息,他放下手,指缝间竟隐约透出一抹刺目的暗红!
阿房瞳孔骤缩。
他……咳血了?
嬴政似乎也瞥见了指尖那点不该存在的颜色,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。
他猛地攥紧拳,将那只手负于身后,目光如淬毒的冰锥,死死钉在阿房脸上。
“加快速度。”
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躁和命令,“寡人……没有太多时间与你耗在这温吞水般的‘慢慢化’上!”
那眼神凶狠,却莫名让阿房窥见了一丝掩藏在高高在上之下的……虚弱与急切。
他对长生的渴望,似乎并非仅仅出于贪念,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追逐着的恐慌?
不等她回应,嬴政己猛地转身,玄色袍袖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大步离去。
殿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,隔绝了他略显踉跄的背影。
阿房站在原地,手心冰凉。
方才那一瞥间的暗红,和他眼中罕见的失控,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强大的、横扫六合的暴君,身体似乎……出了极为严重的问题?
所以他才会如此不计代价、近乎疯魔地追求长生?
这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。
第二日,她心神不宁地在庭院中踱步,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。
那名曾与她有过短暂目光接触的宫女再次出现了。
她端着漆盘,似是要送往何处,经过阿房身边时,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。
一枚卷得极细的、新的帛条,从她袖中滑落,悄无声息地掉在阿房脚边的草丛里。
宫女目不斜视,快步离去。
阿房心脏狂跳,迅速俯身拾起帛条,藏入袖中。
回到内室,她展开帛条。
上面的字迹依旧陌生而娟秀:“桃符己现,君危速决。
西角偏门,丙夜三刻。”
桃符!
果然是指她那枚遗落的桃木符!
“己现”是什么意思?
被谁发现了?
李斯?
还是嬴政?
“君危速决”——她的处境己经危险到必须立刻做决定了吗?
西角偏门……丙夜三刻(凌晨一点)……这是要她……逃走?
是谁在帮她?
目的何在?
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?
一个测试她忠诚度的局?
阿房捏着帛条,指尖颤抖。
嬴政咳血的模样和那冰冷命令交替在她脑中闪现。
留下,可能炼不出丹而死,也可能炼出丹后兔死狗烹。
逃走?
外面是森严的咸阳宫,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。
可信吗?
能逃吗?
她走到窗边,望向西边那高耸的宫墙。
夜色渐浓,如同一张巨口,即将吞噬一切。
丙夜三刻。
去,还是不去?
她攥紧了袖中的帛条,那薄薄的丝帛,此刻却重逾千斤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暴君的紧迫,神秘人的邀约,未知的生路与显而易见的死局。
她必须做出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