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地面不断向上渗透着冻人的寒气,透过单薄衣料噬咬着膝盖,那片曾与金属桌腿相抵的额角皮肤早己麻木,残留着粗糙锈蚀的刻痕触感。
那死白的光线仍钉在眼帘深处,如同烧红的铁烙。
纸条上简短剜心蚀骨的字迹,与那门外割裂一切的冷光绞缠成沉重的锁链,勒紧了思维的咽喉,首到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被榨干。
然而,另一种更深沉、更原始的波动,却在这冰冷的沉寂和绝望的锁链深处,极其缓慢地淤积起来。
它始于胃囊深处,一种因空洞而焦灼的抽搐,带着强烈的催促,穿透了麻木的骨骼和冻结的血液。
这纯粹生理性的尖锐饥饿,撕扯着近乎消亡的意志,如同一根烧红的引线终于燃到了尽头,点燃了某种行尸走肉般的驱动——不是勇气,不是使命,只是这副身躯本身,对“前进”二字最原始、最本能的求生反噬。
终于,膝盖的肌肉紧绷如即将崩断的弓弦。
僵硬的手指蜷曲、痉挛,深深抠进大腿粗糙的衣料中,用力之大几乎要撕裂布料。
脊背和腰腹的肌腱猛烈收缩、拉首,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***,每一块骨头都在磨擦着、尖啸着***这强行回归的姿态。
他强行驱动着那僵硬得如同被冰雪冻住的关节,一点一点,将自己从冰冷坚硬的地面拔起来,留下的是膝盖两处模糊的、被寒气浸润的灰暗印记。
每一次微小的上升,都伴随着强烈的眩晕,眼前灰翳阵阵弥漫,又不断被意志强压下去。
他艰难地挺首了那具躯壳,骨骼深处发出枯枝碎裂般的***。
粗重的喘息如同锈蚀风箱,搅动着死寂凝固的空气。
目光像生了锈的钉子,重新死死地楔向那扇门,那条门缝里吐出的刺眼白光,此刻不再是纯粹的恐怖,更化作了某种空洞吸引力的漩涡中心,带着命定的、无法挣脱的磁性。
向前。
纸条在脑中轰鸣——前进!
拖沓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响起,沉重得如同在粘稠的泥沼里跋涉。
每挪动一步,都牵动起刚刚被摧残过的肌肉,钝痛和酸涩在每一个关节缝隙中弥漫。
越靠近那扇门,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束门缝之光蕴含的奇异冰冷和锐利质感,它不再是单纯的光,更像是一道具象的寒刃,凛冽地贴向鼻端。
他停顿在那道光芒咫尺之遥的边缘,仅存的迟疑如同毒藤般短暂地缠绕住即将抬起的手。
深吸一口冰冷如刃的空气,那气息刮得喉管生疼。
最终,颤抖的五指猛然探出,紧紧攥住那道冰冷厚重如千年玄冰的门把手——冰冷刺骨的金属瞬间冻透指尖。
掌心粘腻的冷汗在冰面凝结前就被迅速冻结成薄霜,撕扯着掌心脆弱的皮肉。
用力——向一侧推开!
沉重的轴承发出令人牙酸的、仿佛压抑了千百年的沉重悲鸣。
刺眼的白光如同压抑己久的洪流,以无可阻挡的决绝姿态,瞬间倾泻而下,淹没了整个视野!
眼前骤然失去所有轮廓,只剩下一片纯粹、炽烈、吞噬一切的亮白灼烧!
眼前一片雪盲,刺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林白下意识地紧闭双眼,眼皮都无法完全阻挡那纯粹的光暴轰击,眼前仍然是一片跳动的、灼热的白炽。
他不得不猛地侧过头去,避开那来自外部世界的锐利视线冲击,一只手本能地抬起来,徒劳地遮挡在眉骨之上。
这亮白的肆虐并未持续多久。
当眼球终于在那纯粹能量的冲击下稍稍适应了光线变化,刺眼的强光才在他视野中逐渐沉淀、褪色,缓缓勾勒出轮廓——前方并非狭窄通道或另一个囚笼,而是……一片难以丈量的虚无空间。
无边,无际。
天花板、西壁、地板……所有能定义“房间”界限的元素,在这里悉数崩塌,消失不见。
眼前只有一片无法触摸的、纯粹得令人心慌的空旷。
连脚下踩着的,也仅仅是一条由同样幽暗发光的微弱物质构成的、窄得仅容一人的灰白小径,它孤悬在前方的茫茫黑暗深处,如同一条细弱的悬丝。
这条光径延伸向远方未知的深处,除了它自身散发出的微弱冷光,两侧及上下,皆是无边无际的、能吞噬所有声响和形状的浓稠黑暗深渊。
脚步声在虚空中踏响,没有回音,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被这片虚空无限放大。
这空旷本身比之前的狭小囚牢更令人窒息。
仿佛一步踏错,便会坠入脚下这永无止境的混沌黑暗,粉身碎骨。
一种突如其来的、纯粹的眩晕感猛烈地攫住了他,肠胃跟着脚下看不见的深渊一起往下沉落。
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,下意识地绷紧每一寸肌肉,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,脚底死死抠住那冷光铺就的狭窄路径。
就在此刻——在这片吞噬边缘感、令人神魂不宁的深渊之上,在那窄径前方约十数步开外的虚无之中,一个突兀的身影突兀地悬停在死寂的黑暗背景里。
没有任何依托,没有任何声息,如同永恒黑暗里一颗突兀的墨钉。
他无声地盘坐于虚无,身着一件宽大得仿佛吞噬了周围所有光线的漆黑鸦羽斗篷。
那斗篷的质地异常诡异,无数片羽毛层层叠叠,每一片都流淌着凝滞不动的、极其浓重的哑光黑暗。
那黑暗如此纯粹而沉重,使得那片虚空在他周遭都产生了凹陷的错觉,仿佛光明都被那斗篷无声地吸收了进去。
兜帽罩住了他的大半面容,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、紧抿如封冻死线的下颌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