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蹲在百年石榴树下，指尖反复摩挲着树洞边缘粗糙的树皮——树洞里塞着个藤编筐，是奶奶走后唯一没被收进储藏室的旧物，深褐色的藤条间还沾着几点干硬的芒果汁，像极了小时候奶奶摘果时，不小心蹭在筐沿上的痕迹。
“奶奶，我来给你晒筐子啦。”
林柚对着树洞轻声说，声音被风揉得软软的。
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棉布手套戴上，指尖刚触到藤筐的瞬间，一股凉意突然顺着指尖往上爬——不是夏末傍晚该有的温凉，是带着丝瓜藤清苦、混着熟芒果甜香的冷，像有人把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镇果篮，首接扣在了她眼前。
眼前的光影猛地晃了晃，石榴树粗糙的树皮在视线里渐渐模糊。
等林柚再睁眼时，老果园的土墙不见了，脚下踩的也不是松软的泥土，而是一片泛着淡绿光的苔藓地，软得像踩在晒过太阳的棉花上。
身后是爬满荧光绿丝瓜藤的石墙，藤蔓是活的，每片叶子边缘都缀着细碎的金光，风一吹，叶尖的露水就滴在她手背上，凉得她瞬间清醒。
“又来啦？
这次没像前两次那样，一进来就往鎏金屋巷子里跑啦？”
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，还带着点咬荔枝的清甜气。
林柚猛地抬头，就见一只覆着银白软毛的猴子，正蜷在石墙顶端的丝瓜藤上——她长着张少女模样的脸，眼尾沾着圈淡粉的绒毛，像落了片刚谢的桃花瓣，耳尖还别着朵迷你的白色茉莉；爪子里拎着串红得发亮的荔枝，指尖轻轻捏着果柄，生怕露水把果子打湿，晃悠的后腿上，还系着条浅绿的藤编小铃铛，一动就发出“叮铃”的轻响。
是梦里的人面猴！
林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，脚跟却撞到了什么东西——低头一看，是个竹编小篮，篮子边缘缠着和猴子腿上同款的浅绿藤条，里面躺着半颗裹着金边的果子，果皮润得发亮，正是她前两次梦里攥在手心、却总在醒前消失的东西。
“我叫阿银，这儿是繁荫蜃楼境。”
阿银从藤上轻巧地跳下来，落地时特意收了爪子，怕刮伤苔藓地；她走到林柚面前，把荔枝递过去前，还仔细擦了擦壳上的露水，声音软乎乎的，“前两次你跑太快啦，我在鎏金屋巷口举了三次荔枝，你都没看见。
这次总算能好好跟你说说话啦。”
林柚没接荔枝，目光黏在不远处的鎏金屋上。
成片的鎏金屋顺着藤蔓往远处铺，淡紫色的琉璃墙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，窗棂上雕的石榴花，和奶奶当年绣在围裙口袋上的图案一模一样；瓦檐下挂着串蜜芒果，阿银路过时，还伸手轻轻托了托最下面那颗，生怕沉甸甸的果肉把果柄拽断——甜汁顺着瓦当往下淌，滴在石墙上，竟立刻长出了细小的绿芽，眨眼间就冒成了半寸高的小苗，阿银还蹲下来，用指尖碰了碰芽尖，小声说“慢些长，别绊到路过的小虫”。
“你是不是在想，这儿怎么跟你奶奶的果园有点像？”
阿银见林柚盯着琉璃墙发呆，咬了口荔枝，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时，还掏了片干树叶当“小帕子”擦了擦；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鎏金屋的窗台，耳尖的茉莉晃了晃，“你看那个镜花窗，它能映出你记不清的事——上次你跑过的时候，我看见窗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，正踮脚抢奶奶手里的芒果呢，跟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像。”
林柚顺着阿银指的方向走过去。
那栋鎏金屋的窗台比她还高，阿银见状，立刻跳上旁边的葡萄架，用爪子勾住藤条，轻轻把林柚往上托了托：“小心点，琉璃窗有点滑，别摔着。”
窗台上堆着几颗泛着浅黄光的蜜柚，阿银还特意把最上面那颗挪了挪，怕挡住林柚的视线；窗玻璃是半透明的琉璃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，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。
林柚踮起脚往窗里看，果然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——是小时候的自己，正拽着奶奶的衣角，吵着要吃刚摘的葡萄，奶奶手里拎着个藤编筐，筐里装满了紫莹莹的葡萄串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。
“奶奶的手好暖……”林柚下意识伸出手，指尖刚碰到琉璃窗，就像触到了温温的水，窗里的画面突然动了起来——奶奶把她抱到葡萄架下的小板凳上，剥葡萄时还会先把葡萄籽挑出来，再塞进她嘴里，剥完一颗，还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：“林柚要记住哦，等你想奶奶了，就来果园看看，奶奶会把最好吃的果子留给你。”
这句话像根细针，轻轻扎了下林柚的心脏。
她记不清奶奶的声音了，只记得奶奶总在果园里喊她的名字，记得奶奶编藤筐时，会把她抱在腿上，让她帮忙递藤条，记得奶奶手上的老茧蹭过她脸颊时，有点糙却很暖的触感。
可自从奶奶走后，这些记忆就像蒙了层雾，越想抓越模糊，连奶奶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，想到这儿，眼眶突然有点发湿。
阿银见她低头抹眼睛，没说话，只是悄悄从口袋里掏出片带着露水的薄荷叶，递到林柚鼻尖：“闻闻这个，能舒服点——我以前想妈妈的时候，就靠这个压眼泪。”
薄荷的清冽混着果香，果然让林柚的鼻子不那么酸了，她抬头时，还看见阿银正用爪子轻轻拍她的肩膀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玻璃。
“想不想看看更多？”
阿银晃了晃手里剩下的荔枝，指了指藤门后的方向，腿上的铃铛跟着“叮铃”响，“里面还有野植秘境，有会飘在水上的水浆果，咬一口能尝到星星的味道；还有能说话的果灵——萄萄会用葡萄藤编吊篮，每次都给我留个最软的；桔桔能听懂蚂蚁说话，知道哪里藏着最甜的蜜；最小的莓莓只有拇指大，总躲在草莓叶下跟我玩捉迷藏。”
她突然凑近林柚，银白的软毛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，像小猫撒娇：“不过得快点，忘梦雾要来了。
那雾不伤人，就是会让你暂时忘了这儿的事——上次你就是被雾裹到，醒了之后只记得梦里有芒果味，连我递荔枝的事都忘了，我还难过了好半天呢。”
林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编小篮，篮子里的梦芯果泛着淡淡的金光，果皮上的露水顺着纹路往下滴，在她手心里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风从藤门后吹过来，带着更浓的果香，像是奶奶在耳边轻轻喊她：“林柚，快来摘果子呀。”
她抬起头，接过阿银递来的荔枝——这次阿银还特意帮她把果柄掰短了些，方便她攥在手里。
荔枝壳上的绒毛蹭过指尖，暖得像奶奶当年的手。
“好，我们走。”
林柚把竹编小篮挎在肩上，阿银立刻走在她旁边，还特意放慢了脚步，怕她跟不上；路过葡萄架时，阿银还伸手摘了串最紫的葡萄，放进林柚的篮子里：“这个路上吃，补充力气。”
刚穿过藤蔓，林柚就听见一阵清脆的水流声，还有果子落在水里的“噗嗒”声。
抬头一看，远处的溪流上飘着成片的水浆果，淡蓝色的果子在阳光下泛着光，像撒了满溪的星星；阿银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跑，腿上的铃铛“叮铃叮铃”响个不停，银白的软毛在风里飘起来，还带着股淡淡的茉莉香。
“我们先去找萄萄，她知道哪里能找到完整的梦芯果！”
阿银的声音飘在风里，带着雀跃，“有了完整的梦芯果，你就能记起更多和奶奶有关的事啦，说不定还能看见奶奶在这里留下的小痕迹呢！”
林柚跟着阿银跑在发光的苔藓地上，风里满是果香和草木的清香，身后的藤门渐渐被藤蔓遮住。
她手腕上留着阿银爪子软软的触感，像握着一团暖乎乎的云；篮子里的葡萄和梦芯果轻轻碰撞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林柚低头看了看挎在肩上的竹编小篮，心里突然有个念头：也许这次，她能找回那些快要消失的记忆，能再“见”一次奶奶——而且，还多了个会递薄荷叶、会摘葡萄的新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