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凡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,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汗臭的怪味,紧接着是粗糙麻布摩擦皮肤的刺痒感。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,下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***的!
敢摔碎王爷最爱的霁蓝釉花瓶,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!”
一个尖利的嗓门在耳边炸开,伴随着腰间传来的一阵剧痛——有人正用脚狠狠踹他。
陈凡懵了。
***的?
霁蓝釉花瓶?
他不是正在公司加班改代码吗?
甲方爸爸凌晨两点发来的需求,说要“在古风页面里融入赛博朋克元素”,他盯着屏幕骂了句“神经病”,然后……然后电脑好像漏电了?
电流窜过全身的麻痹感还残留在神经里,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——灰扑扑的院墙,头顶是西角飞檐的古建筑,几个穿着藏青色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他,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,穿着比其他人好点的绸缎马褂,此刻正叉着腰,用那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他。
而他自己,身上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布短衫,裤腿还破了个洞,露出的脚踝上沾着泥。
这不是他的衣服。
这也不是他那间月租三千的出租屋,更不是公司的加班工位。
“看什么看?
还敢瞪老子?”
山羊胡又踹了他一脚,“给你脸了是吧?
当王府的家丁就敢无法无天了?”
家丁?
王府?
陈凡脑子里像有无数个代码程序在同时崩溃,乱成一团浆糊。
他张了张嘴,嗓子干得像砂纸摩擦:“我……我在哪?”
“在哪?”
山羊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啐了一口,“在顺承郡王府的柴房外!
狗剩,***摔碎了王爷的心肝宝贝,还敢跟老子装傻?”
狗剩?
这名字比他的程序员代号“老陈”还土。
陈凡的视线扫过地上的一堆碎片——青花瓷的残片闪着幽蓝的光,看着确实像个值钱玩意儿。
他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涌进来:原主叫狗剩,是顺承郡王府里最底层的家丁,刚才打扫院子时脚滑,不小心撞翻了架子上的花瓶……顺承郡王?
康熙年间的?
陈凡倒吸一口凉气。
不是吧?
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居然赶上了网文里的经典戏码——穿越?
还是穿成了个刚闯了大祸的清朝家丁?
“别他妈装死!”
山羊胡见他不动,抬脚又要踹,“王爷说了,把你这废物发卖到宁古塔,给披甲人为奴,也算给那花瓶赔罪了!”
宁古塔?
给披甲人为奴?
陈凡浑身一激灵。
那地方不是流放犯人的吗?
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,还得被鞭子抽着干活,十有***活不过三年!
不行,他不能就这么死了!
他才二十五岁,还没谈过恋爱,还没体验过不加班的日子,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?
求生欲瞬间压倒了穿越的震惊,陈凡脑子里的代码逻辑飞速运转,结合着原主零碎的记忆,一个离谱却可能救命的念头冒了出来。
“别打!
别打!”
他突然扯开嗓子喊,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,“李管家!
不是我!
真不是我摔的!”
被称为李管家的山羊胡愣了一下,踹到一半的脚停在半空:“不是你?
难道是这花瓶自己长腿跳下来的?”
“是老鼠!”
陈凡急中生智,一边喊一边往地上的碎片扑,像是要去抓什么,“是大老鼠!
刚才我看见一只老大的老鼠从架子上跑过去,撞翻了花瓶!
我是想抓它,才摔在这儿的!”
他演得声情并茂,脸上又是惊又是怕,还故意在地上蹭了蹭,把本来就脏的衣服弄得更狼狈,活脱脱一个被老鼠吓破胆的怂包家丁。
周围的几个家丁面面相觑,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。
李管家皱着眉,三角眼眯成一条缝:“老鼠?
你糊弄谁呢?
府里哪来那么大的老鼠,能撞翻王爷的花瓶?”
“真的!
比真金还真!”
陈凡见他松了口,赶紧趁热打铁,指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洞,“不信您看!
那老鼠就是从那儿钻进去的!
黑不溜秋的,跟猫似的大!
我这就去拿棍子捅它出来给您看!”
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,一副要去找老鼠对质的架势。
其实他心里虚得一批——那墙角的洞是原主记忆里藏偷来的窝头的地方,有没有老鼠他根本不知道。
但他赌这些人没胆子真去捅老鼠洞,更赌他们不愿意为了一个家丁,把事情闹大到让王爷知道“王府里有比猫还大的老鼠”。
果然,李管家的脸色变了变。
王爷最看重府里的脸面,要是传出去王府连老鼠都管不住,还惊了贵重的花瓶,他这个管家也得吃不了兜着走。
他盯着陈凡看了半天,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。
可陈凡此刻的表情,除了害怕就是急切,眼神里还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,完美符合一个底层家丁的人设。
“你确定?”
李管家的语气缓和了些,但依旧带着怀疑。
“确定!
确定一定以及肯定!”
陈凡拍着胸脯保证,心里却在默念“老鼠大哥你可得给点面子,千万别这会儿跑出来拆穿我”。
李管家沉默了片刻,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,又看了看墙角那个黑黢黢的洞,最终哼了一声:“就算是老鼠撞的,你没看好院子,也难辞其咎!”
陈凡心里一松——有戏!
“是是是!
都是我的错!”
他立刻顺坡下驴,连连认错,“请李管家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!
我一定把那老鼠抓出来,给王爷赔罪!”
“抓老鼠?
就凭你?”
李管家嗤笑一声,显然不信,但也没再提发卖的事,“既然你这么有本事,那府里的茅房就归你清扫了!
啥时候把那地方打理干净,没了臭味,再说别的!”
茅房?
陈凡嘴角抽了抽。
虽然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,但总比去宁古塔强。
“谢李管家!
谢李管家!”
他赶紧磕头,额头在地上磕得“咚咚”响,心里却在呐喊:清朝的茅房……应该不会比公司厕所的卫生状况还糟吧?
就在这时,一阵清脆的孩童笑声传来,一个穿着锦缎小袄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,身后跟着两个慌慌张张的丫鬟。
“爹爹说了,打碎花瓶的要打板子!”
男孩约莫七八岁,梳着棕角,眼睛圆溜溜的,指着陈凡嚷嚷,“是不是他?
是不是他打碎了父王的花瓶?”
是顺承郡王的小儿子,永璋!
陈凡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熊孩子怎么来了?
要是他瞎嚷嚷,刚才编的谎不就露馅了?
李管家赶紧换上笑脸,对着永璋弯腰行礼:“小王爷,不是他,是……是老鼠撞的。”
“老鼠?”
永璋眼睛一亮,跑到陈凡面前,蹲下来好奇地打量他,“你看见老鼠了?
大不大?
我怎么没见过?”
陈凡看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,心里的紧张突然少了些,反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。
他故意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说:“可大了!
比小王爷您养的那只兔子还大!
它跑的时候,我好像看见它尾巴上……还沾着几根鸡毛呢!”
他随口胡诌,想把这熊孩子的注意力引到抓老鼠上。
没想到永璋眼睛更亮了,拍着小手喊:“真的?
那一定是偷鸡吃的贼老鼠!
我要找它!”
他转头对李管家说:“别罚他了!
让他帮我找老鼠!
找到了,我有奖!”
李管家愣了一下,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,但小王爷发话了,他也不敢不听,只好悻悻地说:“既然小王爷发话了,那你就……先去清扫茅房,顺便……留意着点老鼠。”
陈凡松了口气,刚想爬起来,却被永璋一把按住肩膀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永璋盯着他,眼神里满是好奇,“你说的老鼠,真的有那么大吗?”
陈凡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,突然觉得,自己在这清朝的日子,或许……不会那么难熬?
至少,他暂时保住了小命,还意外得到了一个“熊孩子保护伞”。
但他不知道的是,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,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,把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看着地上那个灰头土脸却眼神灵动的家丁,又看了看自家小儿子兴奋的样子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。
这叫狗剩的家丁……倒是比看起来有趣点。
而陈凡此刻满脑子都是“清朝茅房该怎么打扫”,完全没意识到,自己己经被这座王府的主人,悄悄记在了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