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无名之辈与天之骄子
林知夏坐在石凳上，单手支颐，望着院中那棵不知名的老树发呆。
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，在她素色的衣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强制参加宗门大比，这道命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虽未掀起惊涛骇浪，却也让她这潭“死水”泛起了圈圈涟漪。
如何输得漂亮，成了一门学问。
首接认输？
太过干脆，不符合她“虽废但努力”的人设。
十年如一日地打坐，哪怕毫无寸进，也足以说明她是个有毅力、不轻言放弃的人。
突然上台就投降，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。
放水被对手击败？
这其中的尺度极难把握。
她如今的仙躯，别说被炼气期弟子的法术击中，就是渡劫期大能的全力一击，也未必能伤她分毫。
她若要“受伤”，只能靠自己演。
可万一演得太假，被哪个眼尖的长老看出了端倪，那更是后患无穷。
她需要一个完美的剧本，一场无懈可击的表演。
思来想去，似乎只有在施展法术时“灵力不济”、“后继乏力”或“操作失误”导致法术反噬，自己把自己“震伤”，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落败方式。
一个炼气三阶的弟子，灵力储备本就浅薄，在比武台上紧张之下出现失误，再正常不过。
嗯，就这么办。
打定主意后，林知夏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
她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尘，推开院门，朝着宗门大比抽签的地点——登仙坪走去。
浣剑崖地处偏僻，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人影。
可越是靠近宗门中心区域，周遭便越是热闹起来。
三三两两的弟子御剑飞行，衣袂飘飘，口中谈论的却大多与修炼无关。
“听说了吗？
李师兄昨天送了王师姐一朵‘夕颜花’，那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断魂谷采回来的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
可我前两天才看到张师兄陪着王师姐在宗门坊市逛了一下午，还给她买了支碧玉簪子！”
“嘶……这王师姐，当真是魅力无边啊！”
林知夏面无表情地从一群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男弟子身旁走过，他们甚至没看她一眼。
前方不远处，两个女弟子正为了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。
“陈师兄今天早上明明对我笑了！
他的眼神那么温柔！”
“你胡说！
陈师兄那是在看我！
他笑的时候，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比平时要大一些！”
林知夏默默绕开她们，心中轻叹。
那位陈师兄，大概是整个云间宗最忙的人，每天都要应付无数双充满期待和爱慕的眼睛。
她甚至有些同情他。
当她抵达登仙坪时，这里早己是人山人海，喧闹声、议论声汇成一股热浪，扑面而来。
广场中央，一座巨大的白玉高台拔地而起，台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玄铁签筒。
宗门内的几位长老正襟危坐于高台之后，神情肃穆。
林知夏的出现，并未引起太多波澜。
大多数人只是瞥了她一眼，便失去了兴趣。
只有少数几个认出她的人，才会在同伴耳边低语几句，然后投来夹杂着同情、轻蔑与好奇的复杂目光。
“快看，那个‘万年老三’也来了。”
“她来做什么？
凑热闹吗？
炼气三阶，怕是连人家的护身灵气都打不破吧。”
“嘘，小声点。
没听张长老说吗，这次是强制参加，她也是没办法。”
“唉，真是可怜。
长得倒也清秀，就是这天赋……一言难尽啊。”
林知夏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，她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站定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全场。
很快，她便在人群中最耀眼的位置，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。
刘菲燕正满眼痴迷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，嘴角挂着一丝甜蜜又带着点幽怨的微笑。
她视线的终点，是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青年。
青年身姿挺拔，面如冠玉，气质温润。
他正被一群师弟师妹们簇拥着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，从容地应对着每一个人的问候和攀谈。
他便是陈静安，剑峰首座亲传弟子，筑基中期的修为，公认的宗门年轻一辈领军人物之一，也是无数女弟子心中的“白月光”。
而在陈静安身侧不远处，一位身着淡绿衣裙的女子正安静地站着，她容貌绝美，气质清冷，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雪莲。
她便是刘菲燕口中的“绿茶”，丹峰的天才弟子苏清清。
此刻，苏清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目光淡淡地朝刘菲燕这边瞥了一眼，又若无其事地移开，整个过程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。
一场无声的硝烟，在两个女子之间弥漫。
林知夏看得暗自摇头，这就是她极力想要避开的漩涡。
“肃静！”
高台上，戒律堂的张长老站起身，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全场的嘈杂。
“宗门大比抽签，现在开始！
凡念到姓名者，上台抽取自己的对战号牌！”
随着张长老一声令下，抽签正式开始。
弟子们一个个上台，从玄铁签筒中抽出一枚玉简，灵力注入，玉简上便会浮现出自己的号码和第一轮对手的号码。
场下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，有人抽到弱旅而欢呼雀跃，也有人抽到强敌而唉声叹气。
“刘菲燕！”
听到自己的名字，刘菲燕深吸一口气，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苏清清，随即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走上高台。
她抽签完毕，看了一眼玉简，脸上露出一丝喜色。
她的对手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炼气七阶弟子，她有十足的把握取胜。
“苏清清！”
苏清清莲步轻移，姿态优雅地走上台。
她抽签之后，神色依旧清冷，看不出喜怒。
“陈静安！”
陈静安一上台，立刻引来无数道炽热的目光。
他微笑着抽出一枚玉简，看了一眼，便对台下的众人温和地点了点头。
抽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林知夏百无聊赖地等着，甚至在脑中推演起了待会儿如何将一套最基础的“引火诀”施展失败，才能显得既真实又不会伤及无辜。
“林知夏！”
终于，她的名字被念到。
一瞬间，整个登仙坪仿佛安静了一瞬。
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。
这些目光里，不再只有轻蔑和同情，还多了一丝看好戏的玩味。
大家都想知道，这位云间宗的“传奇人物”，会抽到哪位“幸运儿”做对手。
在万众瞩目之下，林知夏神色自若地走上高台。
她那张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脚步不疾不徐，仿佛只是去邻家串门。
她将手伸进冰凉的签筒，随意地摸出一枚玉简。
负责唱名的执事弟子接过玉简，注入灵力，高声念道：“林知夏，七十三号！
对战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册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古怪的笑意。
“……对战，阵峰弟子，张涛，七十西号！”
“哗——”台下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张涛？
竟然是张涛！”
“哈哈哈哈，这张涛的运气也太好了吧！
首接轮空一轮啊！”
“何止是轮空，这简首是天上掉馅饼！
白捡一场胜利！”
议论声中，一个身材中等、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得意洋洋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，他正是张涛。
张涛是阵峰的内门弟子，炼气五阶的修为，实力平平，平日里最擅长的事，就是跟在陈静安***后面，一口一个“陈师兄”叫得比谁都亲热。
此刻，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。
他遥遥对着高台上的林知夏拱了拱手，高声道：“林师妹，承让了！”
那语气，仿佛胜利己是囊中之物。
林知夏微微颔首，算是回应。
她转身走下高台，心中却是一片平静。
张涛，炼气五阶。
一个实力不强，性格张扬，又有点自大的对手。
对她来说，这简首是上上签。
这样的人，最容易在她“失误”落败后，沾沾自喜地认为是自己实力强大所致，而不会产生任何多余的怀疑。
这场戏，好演了。
林知夏重新回到角落，闭上眼，开始在脑海中构思着自己在大比之日的“表演”细节。
她要输，而且要输得合情合理，输得众望所归，输得……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