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告诉傅斯年,他大概也不会关心。
自己预约了车,独自一人去医院。
候诊时,周围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夫妻,丈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,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和紧张。
我坐在角落,看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,心里涌起一片酸涩的羡慕。
手机安安静静的,没有他的任何消息。
检查过程很顺利,医生听着胎心仪里传来的、急促有力的“咚咚”声,笑着对我说:“宝宝很健康,心跳很有力。”
那一刻,所有的酸涩仿佛都被这神奇的声音抚平了。
我拿着新的B超单,看着上面那个己经初具人形的小家伙,眼眶微微发热。
这是我的孩子。
无论他的父亲要不要他,我都会爱他。
走出医院大门,天气有些阴沉。
我低头,正小心翼翼地想把B超单收好,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傅斯年打来的。
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微末的期待,我很快接起:“喂?”
“晚上有个临时应酬,不回去吃饭了。”
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,一如既往的平淡,甚至没有给我回答的余地,径首补充,“林薇的爷爷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,我陪她过去看看。
你不用等。”
林薇的爷爷?
所以,他连这种家事,都需要亲自陪同吗?
那颗刚刚被宝宝温暖的心,瞬间沉入冰窖。
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,似乎隐约传来林薇带着哭腔的、焦急的声音:“斯年,快点……”他甚至匆忙得没等我说一个字,就挂断了电话。
忙音嘟嘟地响着,像嘲讽着我的那点可笑期待。
我握着手机,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,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。
天空飘起了细雨,绵密又阴冷。
我裹紧大衣,走到路边想拦一辆出租车。
也许是心神恍惚,也许是雨天地滑,就在我走下马路牙子的瞬间,脚下一滑,整个人猛地失去平衡,重重向前摔去!
与此同时,一道刺目的车灯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猛地逼近——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变得模糊,剧痛从小腹炸开,瞬间席卷了全身。
失去意识的前一秒,我仿佛又听到了胎心仪里那强有力的“咚咚”声,然后,是无边无际的黑暗……---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钻入鼻腔。
我艰难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,身体像是被碾碎重组过一样,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。
“醒了?”
护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,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同情,“感觉怎么样?”
我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小腹处传来一阵空茫的、令人心慌的钝痛。
我猛地意识到什么,手下意识地摸向腹部。
平的。
那种曾经隐约存在的、微妙的饱满感消失了。
只剩下纯粹的,撕裂后的空虚和疼痛。
我的孩子……瞳孔骤然收缩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,几乎无法呼吸。
护士按住了我想挣扎起来的身体,语气带着怜悯:“你别激动,刚刚做完清宫手术,需要静养。”
清宫……手术……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我的心脏,冻僵了全身的血液。
“孩子……”我终于挤出嘶哑的声音,破碎不堪。
护士沉默了一下,避开了我的目光,低声道:“送来的时候情况太危急了,车祸撞击到了腹部,引发了剧烈宫缩和大出血……我们尽力了。”
尽力了……我的孩子……没了?
就在今天上午,我还听见他那么有力的心跳。
医生还笑着说他很健康。
怎么会……就这么没了?
眼泪毫无预兆地疯狂涌出, silent地滑落,浸湿了鬓角和枕头。
我甚至发不出一点哭声,只有身体因为极致的悲痛而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。
护士叹了口气,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,但还是放缓了声音:“你丈夫呢?
怎么一首联系不上?
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都是你自己昏迷中按的手印,需要家属补签字的。”
丈夫?
傅斯年。
他现在在哪里?
陪在林薇身边,安抚着因为家人病危而惊慌失措的她。
那我的孩子呢?
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,和死神抢夺这个小生命,甚至独自签下那张薄薄的、却重逾千斤的病危通知书时……他在哪里?
巨大的悲恸和绝望之后,是一种死寂的麻木。
心口那片被冻伤的地方,仿佛彻底坏死,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。
我闭上眼,任由眼泪流尽。